春潮帶雨晚來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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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想要把試考了的,忽然聽見細密短促的敲打聲,於是向窗外看,滿玻璃雨滴,打開窗聽卻沒有雨聲。然後風起,灌進睡衣的領口和袖口,像竹筍出芽,枝條抽節,樹梢搖擺。我突然想起那句詩“春潮帶雨晚來急”,想來再沒有更好的形容。今日正是谷雨,春天的最後一個節氣,或許再多一場雨,樓下遲了半個春日才開的桃花是要早謝了,榆葉梅開滿,西府海棠和陰面的玉蘭還要再等一個禮拜。
北方的春天很短,春雨下得寂靜無聲。若是無風,怕是要第二日起早才零星由沾著濕意的泥土中尋得一絲蹤跡。夜雨潮濕冰涼,我關了頂燈,臺燈在一角亮著,玻璃上只有模糊的影子。樓下剛有人急急忙忙地跑過去。我聽不到聲音,雨大概的確是停了。後半夜再下起來,春意變成陰冷,肺腑都濕潤。我忽而想起去年夏天末尾,中秋前夜下了暴雨,第二日陰雲密布,尋不得一絲清輝。夏雨是震耳欲聾在天地回響,春雨僅僅是來過一遭。
風又大了一陣,紙頁被吹翻,卻沒有水汽了。想來雨是停了。樓後街角的路燈也一樣,冰冷的蒼白。空氣中彌漫的味道是我想起某個一樣柔軟且濕潤的日子。我在窗邊,風聲越過林海。雨停後夜晚一樣冰涼,飲到喉間有冰塊碰撞。窗戶之外碩大的空曠的夜晚,比急雨更漫長,比狂風更柔軟。天邊微微是煙紅色,渺遠無邊像是虛了焦的背景。我看窗戶上的倒影,臺燈周圍一片色彩斑斕,映在無趣的春夜裏顯得很突兀。明日本該早起準備上學的,清晨的空氣將泛著未能落潮的涼。然後,也許我會看見桃樹落盡了,白粉,石蕊紅,水紅,芝蘭紫,誰論它如何叫呢?都只是一地殘敗了,宣告浩大春日的落幕。也許,只是也許,這是一場多急多小的雨啊。
我常以為雨有什麽特異功能,能加速時間的流逝。一場春雨後立刻便有蒙蒙的煙綠,夏雨後悶熱就籠罩在人間,秋雨立即吹涼天地,冬雨就夾雜著泥濘的雪花。就像一場雨能讓遲來的春天早退,我所經歷的所有日子都在一場又一場的雨中結束了。
至於這一場雨能在我心上泛起的漣漪,又是多麽急,多麽小。我的春天似乎早已過去了,余下的軀殼在等待百無聊賴的盛夏。五月末我就會滿十五歲了,七月份我就會告別這三年了。兩件事都只好像春夜一場無聲的雨,在風中敲我的窗,打開望進夜裏發呆,遍身只有一種揮之不去的冷。來得多麽猝不及防,走得就多麽悄無聲息。一切都一樣短促,一段青春的前奏滑過哨音。人生不過是逆旅,我亦是倥傯行人。只是這麽小,這麽小的雨,我只想起來那句詩。
春潮帶雨晚來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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