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
[ Home ]初秋傍晚,外面的小雨,淅淅瀝瀝下了半天也不見停。暗色的雲在天上低低地墜著,裹挾著遠道而來的水汽。
空氣裏泛著北方秋天特有的涼意,街邊的車站偶有一兩個等車的乘客,收了傘甩掉上面殘存的水滴,搓著被吹涼的胳膊扭頭,望著馬路盡頭影子還見不著的公車。
雨裏,什麽都看不太清晰。遠處的建築輪廓都像籠著一層薄霧,模模糊糊的矗立著。此時,一身黑色衛衣、長褲的趙輕舟,就坐在近處這條街道的一家小咖啡館裏。他微微曲著腿,一只手撐著桌子,托起下巴,沈默地望著遠方那些龐然大物出神。
可愛的女店員偶爾會在路過他的時候偷瞄上幾眼,沒有人不喜歡看帥哥手裏握著畫筆,在霧蒙蒙的天氣裏安靜地對著窗外發呆。
“咚咚”,略顯安靜的店裏響起微信提示音打斷了趙輕舟神遊。他把視線從漫無目的遠方挪回來,低頭解開手機。
“林楓退伍,今兒下午回北京了,九號在澳澤那兒的包間訂了接風宴。你來不來?”
“害,我多余問,你們倆關系最好,你肯定到。”
“怎麽招,你打算安排什麽禮物,給我參考參考。”
“算了,你這大藝術家肯定準備的比我有逼格。”
“沒事兒,重要的是!我拿好酒昂!不醉不歸!!!”
趙輕舟還沒點進聊天軟件,就叮叮咚咚地又來了好幾條。他勾了勾嘴角,一看就知道是他那叨逼叨的高中同學的聊天風格。
點了下小紅點進聊天界面,內容進入視線地那一瞬間,他卻猛地楞住了。店員洗杯子突然碰了一聲脆響,趙輕舟才逐漸從那些話裏回過神來。
他下意識伸手去摸手邊的杯子,就著抿咖啡的姿勢垂了垂頭。眼睛裏有一瞬間的復雜一閃而過,掩在睫毛打下的陰影裏,看不真切。
咽了幾口咖啡後,似乎情緒緩了些許。但他沒回復消息,反而點進聯系人列表裏。不用搜索,也不點首字母排序,就一點點往下滑著,慢慢地翻找。
看到了,許久沒提起過的名字,點進去,竟然不是空白,最下面有零星的對話和幾個表情包,記錄的時間卻已經戛然而止在四年前的傍晚。
店員還在洗杯子,不時發出叮叮當當的聲音。趙輕舟,點了下輸入框顯示鍵盤,卻不知道想打些什麽,或者,該不該打些什麽。
最後好像想起來有些可以說的了,手指在屏幕上飛快地點了幾下,刪掉;點了很多下,刪掉;頓了頓,又打了一些什麽,又刪掉。反反復復,竟然幾分鐘都沒發出去一個字。
算了,何必呢。他認命地想。手指微動,再次關掉了沈寂很久的對話框,就像他之前無數次做的一樣。重新點回高中同學的對話框,抿著唇回了幾個字:“最近忙,不去了。你們給他好好接風。”
發出去之後,趙輕舟似乎松了口氣。不想再回復可能還會來的消息,索性給手機調成靜音,塞回了口袋裏。
視線重新挪向窗外的時候,雨竟然已經停了。本來也可以再坐坐找靈感的,但是剛才的插曲已經鬧得他沒法繼續平靜的找狀態了。
最後,索性就收拾好東西起身,在店員洗杯子間隙回頭的一句“歡迎下次光臨”中,放下挽起來的衛衣袖子,只身走進了北方秋天的寒涼裏。
趙輕舟出門走到十字路口等紅燈倒數變綠的時候,有架飛機從頭頂的夜空輕輕的劃過去。他很喜歡在機場看飛機起落;也喜歡看黑夜裏,天空上閃著紅色燈光的飛機路過,於是便擡起頭望著。
這時紅燈結束,綠燈變過來,也一閃一閃地提醒行人,可以過馬路了。可趙輕舟沒邁開步,他仰著頭,暖色的路燈打在他身上有溫柔好看的側影。但他只看著天空,靜靜地看著上面那個亮點,等它慢慢變得模糊,最終飛離他的視線。
高空的飛機裏載著人,他們可能是由西向東,也可能只是在此短暫盤旋,又在前方調轉方向,從南往北。他其實一直覺得那一個個路過的光點,都承載著離別。
但他不久以後再看見那些光點的時候,恍然明白過來,其實來來往往,它可能也見證過許多,隔著些許年月的,久別重逢。
淅淅瀝瀝的秋雨停了還沒多久,首都機場就在夜色裏,迎來最後一架航班進港。
林楓從頭頂行李架上,取下支輕便的背包,斜肩挎上。身上還穿著沒來得及換下來的軍裝,修的人身材比例很好,遠遠看著,正氣又挺拔。
他從準備到可以下機的時間很短,甚至可以越過眾多旅客第一個走出飛機艙門。但他似乎又不太著急,只是默默在座位上坐著,等大家都收拾完了,才起身跟在人們後面。
就好像,他雖然趕著買最後一班機回京,真正到了這裏,又不急再等上這十來分鐘。
走上廊橋的時候,林楓手裏一直來回摩挲著手機,從正面翻到背面,從聽筒又轉回主屏幕鍵。他邊走邊側頭透過通體的玻璃,望向外面。
濃重的夜色被空港的大燈驅散了多半,顯得不太有壓迫感。在廊橋盡頭跨過銜接處,雙腳穩穩踏上地面的那一刻,候機大廳內更加明亮的燈光覆蓋了他。
林楓頓了頓步子才又往前走,同時輕輕地深吸了口氣,把手上的手機翻轉到正面朝上,按下了開機鍵。
等手機開機,屏幕亮起,連上4g,有幾條問候消息從鎖屏界面蹦出來,都在祝賀他光榮退伍。林楓站定在取行李的履帶前面,一一回復過,只剩下最後一條。
那是他高中老同學發來的,一張聊天界面的截圖。頁面右側有一串綠,而左側只在最後回了一句話:“最近忙,不去了。你們給他好好接風。”
燈光能打散黑夜嗎?他盯著那個截圖看了很久,把最後那句話來回琢磨了很多遍。看起來很難哦,他想。等林楓慢慢整理好情緒,周圍旅客取箱子的磕碰聲才傳進他耳朵裏。
等他反應過來後再去找的時候,發現早就錯過了自己的行李。好在,履帶還會循環往復地重新轉回來,行李會再回到面前。他最後總能找到的,只是要,稍微等久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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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過得真的挺快,從再次收到他的消息後,時間好像過得更快了。當時,那句“最近忙”,倒也不能完全算托詞,趙輕舟最近確實忙的脫不開身。
十號就開畫展了,從場地到畫作擺放,他自己作為主負責人,大小事情全要過目一遍,籌備的東西很繁瑣。
幾天跑前跑後,看報告又實地考察,九號晚上終於結束了最後一項準備工作。趙輕舟這會兒真的一根手指頭都不想再多動,就著最舒服的姿勢窩進辦公室的軟沙發裏。
他手掌完全貼在身旁的靠枕上,來回撫摸著柔軟的布料。
工作室已經沒有其他人了,大家都結束了一天忙碌的工作,早早回家休整。看著外面格子間的黑暗,又轉頭看看身側落地窗外,明明滅滅的燈光。他把靠枕摟進懷裏,又輕輕地呼嚕了兩把。
布料上面的絨毛擦過他的掌心,很軟,很溫柔,但不輕不重的力道又弄得他每個指尖都很癢。癢到他覺得,心裏也有什麽在輕輕的撓。那種輕癢,持續到最後,甚至開始泛著酸澀。
他突然覺得自己,是真的有點兒難過。
趙輕舟很少有這種狀態,至少近兩年他都能很好地控製自己的情緒。偶爾溢出來一些,也影響不大。
但是今晚他前功盡棄了。看著外面那些暖洋洋的燈光,他這些年用來壓著那些念想的穩固屏障,似乎都被輕輕松松豁開了缺口,像洪水沖垮堤壩一樣,裹得他透不過氣。
他知道,是因為時隔幾年,這座城市的其中一盞燈光裏,終於,迎回了個他想見又不得見的人。
回家路上,主幹道上不再擁堵。趙輕舟猶豫了一下,便讓師傅開車換到輔路,路過澳澤飯店的時候,他在那裏停了一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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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下的車裏很安靜,樓上包間裏卻吵的很。
太久沒見的老同學都在互相灌酒。林楓也跟他們一起鬧,臨近後半程已經被酒精熏得意識不太清醒了。
這會兒還有酒量好的在熱鬧地拼酒,他卻突然安靜下來,換了杯茶慢慢地抿。
他們包間的門始終都開著,沒人去關。林楓面上沒什麽情緒,只是半垂著眼,扭身把手臂架在身後的椅背上。就在一屋子的歡喜裏,安靜地望著門口,很久。
突然手機屏幕亮了一下,他一楞,立馬拿起來點開。待看清了什麽,突然從門口沖了出去。
他緊緊攥著手機跑下樓,站在酒店門前的馬路上。他真的想找什麽,最終卻只看到來來往往地車流,此外什麽也沒找到。
手機屏幕還亮著,置頂的對話框上面,有他日思夜想的名字。就在剛剛,裏面沒頭沒尾地跳出了一句:
“挑的飯店不錯,恭喜,退伍快樂。”
趙輕舟發那條消息的時候,沒經過什麽深思熟慮。
他僅僅是坐在車裏,看著頂層唯一一間亮著燈的房間,想象林楓被圍在中間起哄的樣子,就輕輕彎著嘴角,無意識地點了發送。
那句在輸入框裏當了好幾天草稿的內容,驀然出現在了沈寂很久的對話框裏。他幾乎被自己嚇了一跳。什麽也沒來得及想,就拜托司機師傅趕緊走。
前面的高速路口離得遠,司機還沒開上主路。趙輕舟隨意地看著窗外,看街邊那些手牽著手的情侶,看那些吃著路邊攤,一起談天說地的人們。他回想剛剛的落荒而逃,就那樣隔著樓上樓下這段不遠不近的距離,誰也沒見到誰。
他突然就覺得有那麽點酸澀的委屈。有什麽可自責和害怕的呢?也不過就是發一句在懷裏揣了很久的問候而已。四年了,我很想他,這有什麽不可以?
沒什麽不可以。這念頭一旦不再被克製,就像野草一樣在一片荒蕪裏迅速生長。他想,可以試試,四年了,他都沒放下,那為什麽不試試,讓他知道呢?
怕朋友也做不成嗎?他自嘲地笑了笑,重新打開那個對話框。現在不也沒做成嗎,那不如幹脆就試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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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楓被飯店外的涼風一吹,酒醒了一大半。剛才飆升的心率逐漸降回正常。他反應過來應該回復消息的。於是沈默的開始在輸入框裏研究措辭。
就在他打著字往回走的時候,對面竟然又彈出了消息。一條鏈接,是個畫展的宣傳推送,下面還跟了一句,“明天,感興趣的話,可以來看看。”
林楓正在爬樓梯的動作突然停住。他就保持著一腳上,一腳下的姿勢,反復看手機裏那句話。等他完全確認清楚的時候,突然眼眶就紅了。
那些下飛機後的忐忑,托好友去試探後得到的拒絕,接風宴熱鬧裏摻雜的失落,都被輕輕的安撫下來。
他把輸入好的那句“不忙的話,我能見你一面嗎”慢慢刪掉,換成了“很榮幸,明天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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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場秋雨剛剛過去,氣溫驟然降了下來。走在街上的人們開始換上了厚一些的衣服。步履匆匆,都不太想在室外停留。
趙輕舟今天穿了件幹凈的白襯衫,筆挺的西裝長褲剪裁的剛剛好。他看起來並不覺得冷,外套掛在臂彎裏,身體微微斜靠在玻璃門邊上。配上身後藝術館淡藍色的墻壁,顯得整個人閑適又優雅。
館裏有專門的禮儀引導進出,他不用負責招呼。所以他只是站在門口,靜靜地等著那個久違的人,來赴約。
林楓到的時候,來來往往的人很多。但他一眼就找到了,那個在腦海裏反反復復放映過無數遍的身影,就在那,在等他。
他看向對方的瞬間,對方好像也看到他了,對著他輕輕招了招手,直起了靠著墻的身子。林楓就迎著對方的目光走到過去,一步又一步,心率升高了一點又一點。
他走到趙輕舟面前,不動聲色的深吸了口氣,說了分別四年以來的第一句話:“好久不見。”
他以為對方會回一句什麽,沒想到趙輕舟只是點了點頭,示意他跟自己往裏走。林楓原地楞了幾秒,立刻又緊緊跟了上去。
結果剛走了沒有幾米,趙輕舟突然又停下,轉過身來。那雙晶亮的眸子註視著他,輕緩地眨了兩下,腳下突然朝他邁了一步。
林楓感受著兩個人之間近在咫尺的距離,他聽見對方低聲對他說:“林楓,你老了。還有,生日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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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輕舟低沈好聽的聲音在他腦子裏轟地炸開。我生日他記得啊。他又變好看了。為什麽在我生日辦展覽。他真好看。這日子是巧合?他真好看。不會真的是故意的吧。
亂七八糟的念頭一下全都湧進了林楓腦袋裏,弄得他暈頭轉向,什麽也反應不過來。眼睛就盯著趙輕舟一眨不眨,脖子卻全紅了。
這時,負責引導的禮儀看到他們,盡職盡責的快步迎了過來。兩個人逐漸升溫的氛圍突然被按了緊急暫停,故作鎮定的各退一步拉開了距離。
趙輕舟淡定地轉過身,先一步跟著禮儀進入了展廳,結果沒忍住,還是輕輕笑了一聲。林楓跟在後面,回過神來只覺得丟人。在軍營裏摸爬滾打過幾年,回來還是這麽沒出息。
觀展全程,禮儀姐姐都在非常負責的輕聲介紹。但林楓一句也沒聽進去,他不是不想欣賞欣賞,但他眼睛根本就沒辦法從趙輕舟身上挪開。
幾年沒見,他似乎瘦了一些,五官褪去了學生時代的稚嫩,立體又精致。遇見感興趣的作品他會駐足,偶爾也會和旁白的客人交談幾句。
變換展廳的時候,趙輕舟走在前面,會偶爾回過頭來看看他跟沒跟上。確認他亦步亦趨的在身後,就又轉回去繼續往前走。
他們逛了四五個展廳,布置簡約精致,畫作新鮮有趣,受過美妙藝術全方位熏陶後的林楓,滿腦子都是趙輕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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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還剩最後一個展廳的時候,夕陽已經從落地窗斜照進來。金黃的余暉灑在人身上,溫柔耀眼。
藝術館已經清場了,客人們都相繼離開。只有趙輕舟這位內部人士,示意禮儀可以去休息後,親自帶著林楓往最後一個展廳走。
轉過拐角,站在最後一個門前的時候。林楓看對方把手搭在門把上,頓了頓,才打開了門。他眨了眨眼,今天第一次走在趙輕舟前面,邁了進去。
他往前慢慢的走。他看到了很多畫。
那些畫色彩明朗,帶著獨特的校園氣息。背景有很多都是學校裏的角落,也有一些不是。每張上面都有人,只不過有的畫了一個,有的是兩個。
林楓一副畫一幅畫地看過去,在明亮又悠長的畫廊裏越走越快。他能聽見對方在後面跟著自己,也能聽見自己的心跳在耳邊不停的敲,越來越響。
所有畫的內容他都清清楚楚地看見了。那畫的都是他,和他們。而每一幅的右下角,都龍飛鳳舞地簽著相同的名字:趙輕舟。
當年課間休息碰面時的心照不宣,無聊假期裏一起泡過的那些永遠充斥著煙味的24小時網吧,為了見一次面坐幾小時往遠山深處去的長途公交,半夢半醒時下意識交握、相貼的手掌,甚至還有一些一言不合的翻臉爭吵與主動讓步的和好。
那些校園時代裏兩人之間獨有的親密回憶,在他們一前一後走過畫廊地時候,都被畫作上細膩的筆觸,越描越清晰。
走到最後一幅,林楓猛地站住。他背後站著許久未見的人,和那個人畫的每一幅漂亮的作品。
他突然回想起軍營裏每一封壓在枕頭下面,寫好了名字、地址,卻從沒寄出去過的信封;回想起每次發下手機,對著對方的動態和聊天框,打完了長串的文字又刪掉的掙紮和沈默;回想起偶爾念的緊了的時候,在夢裏的幾次相遇。
四年裏,那些獨自的掙紮,苦澀和瘋漲的思念,都在這裏,給了他不曾知曉過的遙遠回應。那些畫、文字、動態,就像一根綿長而柔韌的線,串起這不曾彼此陪伴過的時間。遙遙地牽扯著兩個人,誰也沒能走遠。
林楓慢慢轉過身來的時候,眼睛已經全都紅了。他張嘴想說什麽,卻只能堪堪擠出了一個“我”。
“你什麽?”問這句話的時候,趙輕舟看著他,壓著眼底的濕意,輕輕捏了下拳頭。
林楓跟著垂下視線,脊背輕輕的崩著,眼裏似乎回溯了很多曾經。許久,他終於緩過來口氣,眼中翻湧的情緒踏實落地,只剩下坦然的眷戀。
他擡起頭與趙輕舟對視,緊繃的肩頸慢慢地放松了下來,明目張膽地把那些壓抑了很多年的溫柔和愛戀鋪開在眼底。
他在滿墻的畫作前開口,和對方說:“我,也很想你。”
四年裏的過往都不必再讓對方知曉。就著心頭深切的悸動,他應該在這直白地告訴對方,那些分開的每一天,你孤身一人穿行街道,守著回憶描繪這些畫面的每一天,我也在,也很想你。
趙輕舟聽見那句話的時候,突然覺得嗓子梗的難受,好像這幾年的孤獨、掙紮和飄忽不定,在攤開給那個人看見後,都被對方穩穩地拖住。他眼眶漸漸被熏得很熱。曾經那些不明白的,忽然都找到了答案。
原來,他們高中畢業後默契的彼此疏遠,久不聯系。不是一個人單方面的逃離。他們都早就在朦朧的愛意裏意識到了,自己曾經那些突破朋友關系的越界;明白了那些似有若無的曖昧裏,自己的“圖謀不軌”。所以他們這麽多年,任思念瘋長,卻都彼此選擇了克製地沈默不語。
在看不見對方的那些年月,他們分出一些精力,隔著千百公裏,各自訓練、作畫、吃飯、學習。然而剩下的很大一部分,就被他們自己長久地、固執地留在了曾經那些擁有彼此陪伴的回憶裏。
原來,從很久很久之前起,就從來不止是,只有我單方面在愛你。
回首分別的四年,竟然誰也沒能像預想的那樣彼此忘記。他們只是用漫長的時間和分離,助長消散不去的思念,積攢坦誠開口的勇氣。
等春夏過去,又迎秋冬。幸好,季節輪轉更替,在分別的第五個年頭,他們終於能夠坦然地讓對方知道,我沒能忘記,我也很想你,我一直愛你。
從今往後,在未來更漫長的歲月裏,我們可以等紅燈變綠,飛機落地,過馬路吧,一起。
後記
秋去冬來,北京下了第一場雪。
吃完晚飯,趙輕舟說想出去散步,林楓就陪著。兩個人牽著手在街上慢慢地走,後面有緊挨著的兩行腳印。有飛機從天空劃過。趙輕舟突然想起來件事兒。
“林楓!”
林楓被吼的一臉茫然,怎麽就翻臉了。
“我當初如果不主動找你,你是不是還不打算見我!?”
林楓聽的一楞,隨後好笑的搖了搖頭。“不是。你記不記得你畫展的最後一幅畫是什麽?”
“···記得。”那是林楓最後一次出任務。抗洪,央視剛好鏡頭定到他。趙輕舟那段時間擔心的緊。後來突然看到新聞,就動筆畫下來了。
林楓把趙輕舟手甩開的手,重新撈回來踹進自己兜裏,“嗯,其實那次任務不太順利,回來之後在醫院裏躺了半個多月。”
他感覺對方的手猛的緊了一下,笑了笑繼續說,“沒事兒,問題不大,我就是那會兒躺在醫院裏,滿腦子都是你。想你會不會擔心我,會不會罵我,真的很想見見你。”
他頓了頓,繼續說:“後來我就想,等退伍了,我要回來試試。至少應該問問你,萬一呢。其實我回來之前,讓那誰問過你的。接風宴記得嗎,你拒絕了。說起來,我那會兒還挺難受的。”
趙輕舟一邊聽他說著,一邊緩下步子站定。擡起頭來專註地看著他。良久,只是突然不無遺憾地笑了笑,“早知道我就等你主動了。”
林楓松了口氣,樂的得瑟起來,“是啊。誰讓我們畫家老師比較急。趕著我生日就非要見我呢!”
趙輕舟聽完,笑罵著彎腰抓起一把雪砸他,林楓可是正經八百的退伍軍人,立刻利索地捧著雪回身反擊。兩個人你來我往地鬧著,結果沒一會兒就又貼在了一起。
天空還下著雪,街道上只有零星的行人。他們緊挨著彼此,來不及管落在身上的雪花。在這片晶瑩剔透地一方天地,他們只顧著接吻。
冬天應該比秋天更冷吧。但是人們可以穿上更厚實的衣服,可以有人牽手,可以彼此擁抱。他們共享愛人的溫度,可以把一年中最寒冷的季節,過得溫暖又熱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