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與我素昧平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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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才在房間裏忽然聽到窗外院子裏傳來什麽叫聲,像是某種大型鳥類或者小女孩的聲音,很尖,一聲比一聲淒厲。開始沒註意,但那聲音越來越大,趕緊去窗口朝外看看。發現在花藤架底下枝葉間藏著什麽若隱若現的小動物,灰白相間,像虎斑紋,好像是一只貓。我尋思這季節也不是叫春的時候,不會是遇到什麽困難了吧,趕緊打著手電筒出去找它。
等我出去的時候,院子裏靜悄悄,什麽聲音也沒有了。我四處打著光,學著貓的聲音喚它。終於我這蠢笨的學徒模仿到一點它的精髓,使它感到同類的熟悉了,我聽到它回應我的聲音。原來它跳上角落的矮籬笆,藏到月季叢裏面去了。我擔心它被刺紮傷,又擔心我的手電光嚇到它,只能輕輕地靠近,靜悄悄地行走,被薔薇枝勾了兩次,又在探頭尋它的時候被三角梅紮了臉。它躲在矮籬笆通向屋另一頭前院的窄道裏,回過頭來和我對望,剛好迎著我的手電光。
它天藍色的眼睛!像一只掠過的飛鳥狠狠撞在我的心上。那樣明亮,閃著金屬或珠光的眼睛。僅是驚鴻瞬息,那眼中藏著天空的小生靈扭頭跑了,躲進窄道裏去。它在裏面又叫起來,像哭。我又憂心它會不會困在裏面出不來,趕緊跑到前院去,前院能勉強從窄道的另一端擠進去。
那小道有多窄呢?我穿著羽絨服,就卡住了。等我脫下羽絨服,只剩薄毛衣,才勉強從那道口斜斜地側身進去。窄道靠近後院那一端的底下有一個深坑,是用來鋪設水管線的。它中了人類陰險的坑的埋伏,果然就在那坑底。它跳了幾次都沒有跳上去,叫喚著,控訴著,在我猶豫要不要用什麽工具幫它出來時,它猛地一躍從那坑底攀上墻,又回到了後院。我只好用笨拙地擠出去,跑到後院再找它。可等我到了後院時,它又順著窄道進去了,那灰白斑斕的身影始終只是一道轉瞬即逝的影子。我的心被它奴役著,再次跑到前院去,費盡周章地把自己塞進窄道裏。
它被我這糾纏不放的巨人惹煩了,順著後院從柵欄穿出去跑到了外面。這下我再也沒什麽辦法,後院上了鎖,我一時沒能找到鑰匙。這只風雨寒凍中突然出現的流浪小貓,短暫地造訪了一下我的院子,惱於我的打擾,又離開了。而我這頭家養的巨型人類,只能在光明溫暖的籠子裏前後穿梭,眼巴巴地撲在鐵欄中看著它離開。我呼喚著它,而它在外面,在黑暗裏,在狂風中,得意地數落著我。我只好委屈地離開,又回到房間裏。
我還沒待一會兒,它居然去而復來了。又在我的窗外、院子裏,宣告著它自由的權利,「我想來就來,想走就走。」我聽著聲音,猜測它又進了窄道。難道它把那裏當成了暫避寒風的棧所?我這個冥頑不化的奴仆實在沒能弄明白它高聲宣告的話語,只能妄加揣測,自忖它也許真的有點冷。我在房間裏找到了牛皮紙袋,和由一塊廢舊枕頭留下的大團棉花,鋪墊成一個算得上暖和的小窩,又揣著在廚房裏偷的一塊五花肉,從前院順著窄道進去。它自然不肯在那裏等我,我只能嗅著它方才離開的蹤跡,把袋子和肉都放在了窄道盡頭,希望它能乞憐我狼狽奔波的苦心,賞臉臨幸我的好意。這回我走了,從它暗中觀察著的視線裏離開,識趣地再不去打擾它。我走了,我被嬌生慣養得穿著單衣耐不住凍,只能離開回到我的小籠裏穿我的衣服。我的記事能力和它的記憶相比還太過落後淺薄,為了防止我自己在不覺中模糊或篡改了這珍貴的相遇,只能用文字這樣粗劣的手段把它記錄下來。
在我打下這些話時,我又在房間裏聽到它自窄道傳來的聲音。那聲音低低的,也有些不大清楚了。它是在責罵我辦事不力,怪罪我不解風情,還是難得地稍加贊許?這些我都不甚了解。我只知道今天晚上,我因一雙閃爍的藍眼睛做出了許多於它,於人類,於自然,於生命而言也許都無關緊要的事情,出於心的直覺牽引與自以為的浪漫,在這裏寫下只有我視若珍寶的記憶。它與我素昧平生,自然也不會知道因為它這段文字才得以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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