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哥和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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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有個哥哥,大我十六歲的哥哥,嚴格來說,他不是我同父同母的親哥,他是我爹前妻的孩子,一個因為難產而離開這個世界的可憐母親的孩子。
  我哥兩歲的時候,我媽嫁給了我爹,從此,我媽這個黃花大姑娘就當上了媽,一直照顧著和她沒有任何血緣關系的我哥。我哥很喜歡我媽,特別依賴她,我媽也心疼這個孩子,全心全意的對我哥好。
      哥十歲那年知道了媽媽不是他親媽,這源於樓下喜歡聊八卦的大媽,一直逗我哥說:“她不是你親媽,你親媽不要你了,你是你媽撿來的。”哥哥很難過,跑到媽媽懷裏哭,好在爸媽明事理,給哥哥講清楚了事情的來龍去脈。不過,這並沒有影響哥哥和媽媽的感情,他們甚至關系更好了,成了無話不談的朋友。
      哥十四歲那年,在一次家庭會議上提出讓爸媽再要一個孩子,好讓他有個伴,爸媽哭笑不得,說,老了,生不了了,其實還是怕因為新生命的誕生而忽略了我哥。
      在我哥百般無賴地要求下,在他十六歲那年,我出生了——正合我哥心意,是個妹妹,我哥歡喜的不得了,成天看著我傻樂,用我爹的話說,我媽給我哥生了個寶貝。
     在我的記憶裏,我哥是個力氣大,愛撒嬌,沒事就愛折騰我的傻大個,但是我媽說,在他上高中的那幾年裏,回來第一件事就是抱我,導致後來他上大學的時候,我都一度哭到昏厥。
     小時候最喜歡的事兒就是我哥放假回家,他的行李箱和背包裏總是有給我的小零食,小玩具,還有我沒見過的可可愛愛的小飾品。我喜歡他帶我看螞蟻,教我逮螞蚱,去河邊撈魚,上山頂上看日出,蹲在田埂上看他幫爺爺奶奶掰玉米,然後我會屁顛屁顛地給他倒水,扇扇子。
      上初一那年,班主任因為小產,暫時離開了我們班,隨之迎來的是一個欺軟怕硬的政治老師做我們班主任。那時候還沒開始長個兒的我,幾乎是班裏最矮的女生,而我的新班主任卻把我放在了倒數第二排,我的身後,是一個愛罵人,愛找事,以欺負人為樂的男生。
     那段時間,我的衣服後背上被他用筆寫上了“傻B”“婊子”等各種侮辱人的字樣,後背被他用桌子拱的發青,筆記被他丟在水裏,鉛筆盒裏被放蟲子。從小被哥哥保護起來的我才知道原來這個世界對一個小姑娘有這麽大的惡意。我打電話向爸媽求助,可他們在外地出差,一時半會也回不來,爸媽說我不能一味的忍讓,要學會反擊,不能讓他覺得我好欺負。
     終於,在那個男生再一次破口大罵的時候,那些汙言穢語涉及到我的家人的時候,我沒有再趴在桌子上裝聽不見,我站來扇了他一巴掌,然後以我從小學武術的底子,把他踹到教室後面的黑板下邊,又扇了他一巴掌,之後,我把他桌子上的書全都丟了出去,做完這一切,我開始趴在桌子上哭。
     但是惡人先告狀,不一會兒,我便被請到了政治老師那裏——那個新班主任的辦公室,我本以為,他會問一問事情的來龍去脈,可是我錯了。“一個女孩子家家充什麽能,打什麽架,一點女孩子的樣子沒有,給人家道歉!”
我沒說話,只是一直哭,我不能道歉,我才是受害者,這是來自受害者的反擊,我難道有錯嗎?我應該讓他繼續欺負我嗎?
“你就是恃寵而驕,仗著學習好,就能隨便打人了是吧?你爸媽怎麽教的你?...”
     當時的我哭的天昏地暗,已經不記得是怎麽打的電話,只記得那天爸媽出差不在家,我把電話打給我哥,當我哥趕來的時候,我已經哭得幾近脫水。
       班主任給我哥說我打架的時候,我哥正在確認我有沒有受傷,我迷迷糊糊地聽見那個男生的媽媽說“這麽年輕的爹,能教出什麽好孩子,把女孩子養的和潑婦似的”我哥就像沒聽見一樣,仔仔細細地檢查了我的全身上下,然後俯下身來給我擦幹凈臉,問我“小少爺,我們是打贏了還是打輸了,你看看哭得,哥在呢,沒事啊”
“打贏了”
“贏了就更不應該哭 ,我們都贏了哪有哭鼻子的道理”
      之後,他開始和老師以及那個男生的家長交涉,我記得他質問老師“您問清楚孩子打架的前因後果了嗎?您知不知道您自己班裏出了校園欺淩?您知不知道我們的孩子受了多大委屈?在家裏,我們孩子怎麽教,是我們自己的事,在外頭,別人動我妹一根汗毛,不成!我妹無緣無故受欺負,更不成!”我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哥哥,一個氣到幾近失去理智的哥哥。我不記得這件事後來是怎麽處理的,但是從這以後,那個男生再也沒有欺負過我,我又能安安心心地過我的初中生活了。
    都說長兄如父,是真不假,小時候我不好好練琴,只要我哥一個電話,練琴啥的就都不是事兒,畢竟他也是從偷懶不練琴的小時候過來的,總是能精確的知道我在想什麽。練功的時候不好好壓腿,我哥會毫不猶豫的給我壓下去,並且“心慈手軟”地再給我加一組倒立。不好好寫作業,沒關系,哥看著我寫,我有時候就想,這到底是個什麽東西,太了解我了。
我媽說這叫一物降一物,鹵水點豆腐。管歸管,但他從來沒對我動過手,直到那次——
  中考完的暑假,我被爸媽發派到北京的哥哥家,一來是想讓我好好玩一玩,二來是我的病有惡化的趨勢,借這個機會也可以在北京好好治治病,三來是我哥在北京安下家的時候就有讓我來住一段時間的打算。當然,我哥出色的完成了前兩項任務,當他監督我喝了一周中藥後,這個艱巨的任務就由我自己完成了。誰會喜歡喝中藥啊?尤其是我覺得我自己是個沒病的人的時候。
  當我第三次偷偷倒藥的時候,不幸的事情發生了——等我反應過來我哥發現的時候,就已經被他一腳踹到地上了,“起來,滾書房去!”這個所謂的書房,好像是家裏的傳統,爺爺奶奶外公外婆家都有書房,我家也有,就是我寫作業的地兒,我哥家的書房,自然就是他備課的地兒。當然書房還有一個作用就是小時候我和我哥犯了錯都會被我爹di liu到書房面壁,除此之外,再無別用。
  我在書房裏看著白花花的墻越等越怕,而我哥也沒有進屋裏來,我不知道他在幹嘛,或許是在冷靜自己,也或許是在跟爸媽匯報我的壯舉,我設想了無數種可能。那天站得我真的是腰酸背痛,以前在家裏爸爸罰我站的時候,有哥哥給我求情,最多也就站個半小時。可是那天我站了足足有一個半小時,哥才推門進來。我以為他消氣了,正打算用我的甜言蜜語哄他開心的時候,我看見他沒有表情的臉,冷冰冰的,像一個機器人。“跪下!”我楞了一下,跪這種事只有在過年跟爺爺奶奶外公外婆要壓歲錢的時候才會有,我沒跪過爹媽,也沒跪過我哥。再三糾結,我還是跪了,畢竟是我有錯在先,不好爭辯。“伸手,擡高”
    沒有任何感情,我知道我要挨打了,看見哥手裏的雞毛撣子,我就更加堅定了我的想法。其實當時的我並不害怕,畢竟我們家是一個特別開明的家庭,規矩是有的,但從來沒有打過孩子,我又是家裏的老幺,挨訓都可以說是少之又少,更何況挨打。
    第一下破風而來,我沒想到哥竟然真舍得打我,我帶著哭腔“哥,把左手留下好不好,我得吃飯。”“你連身體都不要還吃什麽飯!”
雞毛撣子一下一下在我手心炸開,我開始躲,開始哭,開始求饒。
“哥,我錯了,我不該倒藥,不該不好好吃藥,以後不會了,真的不會了”
“哭早了,你保證的事兒多了,我錯了,下次還敢,不是你是吧?你幹了多少這樣的事兒了,你自己想想!今天這打你也甭想躲,我也給爸媽說了,這次就打到幾長記性為止,不是不要身體嗎?不是不吃藥嗎?我幫你記著,身體多重要!”
 我感覺時間好漫長,我跪不住了,手也端不住了,可是我哥好像並沒有停下來的打算。我聽見哥哥絮叨
“你知不知道爸媽知道你只要乖乖吃藥身體慢慢就能養好的時候多開心,你知不知道你姐姐(我哥哥的妻子,我一直都叫姐姐)每天來來回回給你去醫院給你煎藥,怕你嫌苦讓醫生給你放糖,你知不知道我每天盼著等我妹妹病好了 她要吃啥我就給她買啥,讓她開開心心的過個假期,你知不知道全家人都擔心你,你還在這裏胡鬧!”
我知道哥哥哭了,我知道他疼我,我也知道我錯了,所有的不理解和後悔最後都化成一句“哥,你打吧,我知道錯了,以後再也不會了,真的。”
“最後十下,你記住了,不準不把身體當回事!再有下次,你別叫我哥!”
至於挨完打,哄小孩,那都是後話了。
    我不恨他這頓打,也不恨他下狠手,我明白了身體是革命的本錢,這種傻事我也不會再做。
   好了,就聊這些吧,祝我老哥三十三歲生日快樂,也祝我自己十七歲生日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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