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知無覺地流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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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在朋友圈裏看見大表姐做了滿桌的菜肴,親戚圍在一起吃飯。我看見大表姐和表姐夫兩大家人,我的媽媽、小表姐,還有很久沒見的姨丈。十幾個人一起拍了一張大合照。舅父因為生病,臉瘦得幾乎和完全沒肉的脖子一般的窄。
大表姐和我幾乎同歲,小時候我們常湊在一起玩。暑假的時候要不是我去她家住,就是她來我家住。如果不是因為我追隨她喜歡上所有她喜歡的東西,就是我們的興趣愛好很一致。她讀漫畫給我聽,讀小說給我聽,連自己睡覺時夢見的無中生有浪漫情節也趁著還記得,一大清早搖醒我細細地說給我聽。她和表姐夫戀愛的時候,也帶著我一起去約會。
有一陣子表姐沈迷於寫作,常對我說她想出來的綿綿不絕的故事情節。當時我想,我以後會有一個作家表姐,我也好想當個作家啊!後來表姐沈迷於在紙上畫各種各樣的裙子,畫完就遞給我看,給我解釋她安放在裙子上的所有創意。於是我想,看來以後表姐要當服裝設計師,我也好想當服裝設計師啊!
然後我出國,我年復一年地讀書,大學畢業後馬上進入了現在的公司,慢慢轉部門,成了一個很標準很標準的白領。而表姐則很快地和表姐夫結了婚,還有了兩個小朋友。
我記憶中的表姐,十分挑食,也非常不願做任何家務。但這幾年,我和父母聊天,聽見他們說起表姐“越來越有一個媽媽的樣子”,“做很多又漂亮又好吃的甜品,常常分給我們”,“這個周末又帶她父母去附近小鎮旅行啦”。
昨天看到表姐在朋友圈發的照片,我才驚覺這個和我一起長大,總是走在我前面一兩步的女孩子,已經蛻變成了一個能夠被家人依靠,不再厭煩肩上責任的成年女人。操持家務,調和親友間的關系,為家人做飯,拿出自己最大的耐心,慢慢地學習和好動的孩子相處。
有時候我想起她來,想象她的生活,十分好奇羨慕。也許她在地球的彼岸偶爾想起我,也會好奇,也會羨慕。
上周的某日傍晚,我正在小區裏走路,N打電話給我,聲音有點委屈:“你還在走路嗎?”
“對呀,怎麽了?”
“你什麽時候回來。”
“(笑)幹嘛?”
“Hollister減價。”他的聲音還是沈沈的,但隱約透著一絲得意。
“……我馬上回來。還有6分鐘。”
我喜歡Hollister衣服的良好質地和簡約款式,但很煩隔三差五就要買衣服這件事。所以特別喜歡在他家大減價時掃下幾件,就能好久都不再添置衣服。
昨天衣服寄到,我剛下班,和N開心地拆了包裝袋,一件一件地往身上套。Hollister的衣服,其實不過是顏色花紋不一樣的T恤和T恤。N的爸爸也買了很多件。他比我們更簡便,喜歡的款式直接買下所有的顏色,一鍵下單,方便無比。
試完衣服,我準備出門走路。鑒於剛剛才脫下類似“禮物”的N付錢買的衣服,於是假裝客氣地問了一句:“有什麽需要我做的嗎?沒有的話我出門散步了哦。”
N轉眼看我,我已經慢慢蹭到了玄關的鞋櫃前,看著他唇角彎彎地友善地笑。
“你要不要和我玩遊戲?”他拿起電視遙控器,準備開遊戲機。
平常我們根本沒有一起玩遊戲的習慣。他知道,我知道,我們都知道對方知道。而且玩遊戲不是我特別愛,能引誘我留在家的事情。他知道,我知道,我們都知道對方知道。由此可見,N不是真心阻擾我出門走路,但他明顯擺出了一副阻擾的樣子 — 那就是很需要被關註的意思。
我保持著一個討好的笑容:“幹嘛?不想我出門走路?”
“你一走就走幾個小時!”
我發誓我沒有在小區裏連續走過兩個小時以上的路。於是我語氣可憐、態度耐心地解釋了一通自己每天傍晚走路對緩解壓力、預防抑郁癥和過勞死的強大作用。N聽完不置可否地嘟了嘟嘴沒說話。我一邊保證在八點前回家,一邊自言自語地計劃回家後給他做的晚飯,一邊極速穿好了襪子鞋子,說了一句含糊不清的“拜拜”就蹭出了門。
這幾天的天氣太好了。不是陽光燦爛的好,是光線明亮但不曬,天空灰白但不陰沈,無風無雨,但空氣裏透著一絲微微的清冷涼意,那種無比舒適的好。我聽著一本時間管理的書,傍晚的時間就這麽從我的指間無知無覺地流過。很快聽完了一本書,天色暗將下來,是淡淡的幽藍紫色。
八點前我回家,好聲好氣地問N少爺:“吃不吃炒飯呀?姜蔥炒飯好不好?想加火腿還是加豬肉絲呢?”
可惜N正在被同事和合作的公司輪番軟磨硬泡,完全沒了傍晚阻擾我出門時的虛張聲勢。他一邊皺著眉捂著生疼的胃,一邊對我為他做飯千恩萬謝,完全感覺不出來我的誇張討好語氣,也完全沒時間陪我玩假裝發脾氣的遊戲了。



樹大招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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