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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夢游春詩一百韻(唐·白居易)

詩詞詩句古文賞析

和夢游春詩一百韻(唐·白居易)  
序:微之既到江陵,又以夢游春詩七十韻寄予。且題其序曰:「斯言也,不可使不知吾者知;知吾者亦不可使不知。樂天知吾也,吾不敢不使吾子知。」予辱斯言,三復其旨,大抵悔既往而悟將來也。然予以為茍不悔不寤則已,若悔于此,則宜悟于彼也;反于彼而悟于妄,則宜歸于真也。況與足下外服儒風,內宗梵行者有日矣。而今而后,非覺路之返也,非空門之歸也,將安返乎?將安歸乎?今所和者,其章旨卒歸于此【其卒章指歸于此】。夫感不甚則悔不熟;感不至則悔不深,故廣足下七十韻為一百韻,重為足下陳夢游之中,所以甚感者;敘婚仕之際,所以至感者。欲使曲盡其妄,周知其非,然后返乎真,歸乎實。亦猶《法華經》序火宅、偈化城,《維摩經》入淫舍、過酒肆之義也。微之,微之,予斯文也,尤不可使不知吾者知,幸藏之爾云。
引用典故:謝傅 缸駒催 鳳兆 劉阮 大野麟 東床腹 風燭 潘楊 長沙鵩 烏龍 彥輔憐衛叔 枕曲 
昔君夢游春,夢游仙山曲。
恍若有所遇,似愜平生欲。
因尋菖蒲水,漸入桃花谷。
到一紅樓家,愛之看不足。
池流渡清泚(一作{泣隹}),草嫩蹋綠蓐。
門柳闇全低,檐櫻紅半熟。
轉行深深院,過盡重重屋。
烏龍臥不驚,青鳥飛相逐。
漸聞玉佩響,始辨珠履躅。
遙見窗下人,娉婷十五六。
霞光抱明月,蓮艷開初旭。
縹緲云雨仙,氛氳蘭麝馥。
風流薄梳洗,時世寬妝束。
袖軟異文綾,裾輕單絲縠。
裙腰銀線壓,梳掌金筐蹙。
帶襭紫蒲萄,褲花紅石竹。
凝情都未語,付意微相矚。
眉斂遠山青,鬟低片云綠。
帳牽翡翠帶,被解鴛鴦襆。
秀色似堪餐,秾華如可掬。
半卷錦頭席,斜鋪繡腰褥。
朱唇素指勻,粉汗紅綿撲。
心驚睡易覺,夢斷魂難續。
籠委獨棲禽,劍分連理木。
存誠期有感,誓志貞無黷。
京洛八九春,未曾花里宿。
壯年徒自棄,佳會應無復。
鸞歌不重聞,鳳兆從茲卜。
韋門女清貴,裴氏甥賢淑。
羅扇夾花燈,金鞍攢繡轂。
既傾南國貌,遂坦東床腹。
劉阮心漸忘,潘楊意方睦。
新修履信第,初食尚書祿。
九醞備圣賢,八珍窮水陸。
秦家重蕭史,彥輔憐衛叔。
朝饌饋獨盤,夜醪傾百斛。
親賓盛輝赫,妓樂紛曄煜。
宿醉才解酲,朝歡俄枕曲。
飲過君子爭,令甚將軍酷。
酩酊歌鷓鴣,顛狂舞鴝鵒。
月流春夜短,日下秋天速。
謝傅隙過駒(一作奔光),蕭娘風過(一作送)燭。
全凋蕣花折,半死梧桐禿。
闇鏡對孤鸞,哀弦留寡鵠。
凄凄隔幽顯,冉冉移寒燠。
萬事此時休,百身何處贖。
提攜小兒女,將領舊姻族。
再入朱門行,一傍青樓哭。
櫪空無廄馬,水涸失池鶩。
搖落廢井梧,荒涼故籬菊。
莓苔上幾閣,塵土生琴筑。
舞榭綴蟏蛸,歌梁聚蝙蝠。
嫁分紅粉妾,賣散蒼頭仆。
門客思徬徨,家人泣咿喔。
心期正蕭索,宦序仍拘局。
懷策入崤函,驅車辭郟鄏。
逢時念既濟,聚學思大畜。
端詳筮仕蓍,磨拭穿楊鏃。
始從讎校職,首中賢良目。
一拔侍瑤墀,再升紆繡服。
誓酬君王寵,愿使朝廷肅。
密勿奏封章,清明操憲牘。
鷹韝中病下,豸角當邪觸。
糾謬靜(一作盡)東周,申冤動南蜀。
危言詆閽寺,直氣忤鈞軸。
不忍曲作鉤,乍能折為玉。
捫心無愧畏,騰口有謗讟。
只要明是非,何曾虞禍福。
車摧太行路,劍落酆城獄。
襄漢問修途,荊蠻指殊俗。
謫為江府掾,遣事荊州牧。
趨走謁麾幢,喧煩視鞭樸。
簿書常自領,縲囚每親鞫。
竟日坐官曹,經旬曠休沐。
宅荒渚宮草,馬瘦畬田粟。
薄俸等涓毫,微官同桎梏。
月中照形影,天際辭骨肉。
鶴病翅羽垂,獸窮爪牙縮。
行看須間白,誰勸杯中綠。
時傷大野麟,命問長沙鵩。
夏梅山雨漬,秋瘴江(一作海)云毒。
巴水白茫茫,楚山青簇簇。
吟君七十韻,是我心所蓄。
既去誠莫追,將來幸前勖。
欲除憂惱病,當取禪經讀。
須悟事皆空,無令念將屬。
請思游春夢,此夢何閃倏。
艷色即空花,浮生乃焦谷。
良姻在嘉偶,頃剋為單獨。
入仕欲榮身,須臾成黜辱。
合者離之始,樂兮憂所伏。
愁恨僧祇長,歡榮剎那促。
覺悟因傍喻,迷執由當局。
膏明誘闇蛾,陽焱奔癡鹿。
貪為苦聚落,愛是悲林麓。
水蕩無明波,輪回死生(一作生死)輻。
塵應甘露灑,垢待醍醐浴。
障要智燈燒,魔須慧刀戮。
外熏性易染,內戰心難衄。
法句與心王,期君日三復
評注
《唐風懷》
孫(月絳)曰:屬對工,出調響,述情濃于牘札,敘事工繪畫。
《龍性堂詩話》
(李義山《錦瑟》)起句說「無端」,結句說「惘然」,分明是義山自悔其少年場中,風流搖蕩,到今始知其有情皆幻,有色皆空也。次句說「思華年」,懊悔之意畢露矣。此與香山《和微之夢游詩》同意。
《石洲詩話》
元相作《杜公墓系》,有「鋪陳」、「排比」、「藩翰」、「堂奧」之說,蓋以「鋪陳終始,排比聲韻」之中,打「藩籬」焉,有「堂奧」焉。語本極明。至元遺山作《論詩絕句》,乃曰:「排比鋪張特一途,藩籬如此亦區區。少游自有連城璧,爭奈微之識珷砝!」則以為非特「堂奧」,即「藩翰」亦不止此……然而微之之論,有未可厚非者。詩家之難,轉不難于妙悟,而實難于「鋪陳終始,排比聲律」,此非有兼人之力、萬夫之勇者,弗能當也。……即如白之《和夢游春》五言長篇以及《悟真寺》等作,皆尺土寸木,經營締構而為之,初不學開、寶諸公之妙悟也。看之似平易,而為之實艱難。元、白之「鋪陳」、「排比」,尚不可躋攀若此,而況杜之「鋪陳」,「排比」乎?微之之語、乃真閱歷之言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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