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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達行在所三首(唐·杜甫)

詩詞詩句古文賞析

喜達行在所三首(唐·杜甫)
  五言律詩 押灰韻  
題注:自京竄至鳳翔。
西憶岐陽信,無人遂卻回。
眼穿當落日,心死著寒灰。
樹行相引,蓮峰望忽開。
所親驚老瘦,辛苦賊中來。
評注
《李杜詩選》
劉須溪云:荒村歧路之間,望樹而往;并山曲折,或是其背,或見其面,非身歷顛沛,不知其言之工也(「霧樹」二句下)。
《唐詩歸》
鐘云:看他「當」字、「著」字,用虛字落泊處(「眼穿」二句下)。
《杜臆》
「眼穿當落日」,望之切也,應「西」字。「心死著(「著」同「著」)寒灰」,則絕望矣,應「憶」字。于是拚死向前,望樹而往,指山而行,見「蓮峰」或開或合,俱實歷語。
《義門讀書記》
「眼穿」起下聯「望」字,「心死」終上聯「憶」字,為「喜達」作遠勢(「眼穿」一聯下)。「辛苦」二字,上包「眼穿」「心死」,下含(次首)「愁思」、「凄涼」(「辛苦」句下)。
《唐宋詩醇》
李因篤曰:抗賊高節而以「老瘦辛苦」四字隱括之,所謂蘊藉也。
《讀杜心解》
起倒提鳳翔,暗藏在京。四句一氣下,是未達前一層也。五為竄去之路徑,六為將至之情形,七、八,就已至倒點自京。著「西憶」、「眼穿」、「心死」等字,精神已全注欲達矣。又妙在結聯說至鳳翔處,用貼身寫,令「喜」字反迸而出;而自身「老瘦」,又從旁眼看出:筆尤跳脫也。
《唐詩矩》
樹為霧所漫,初時不見,故曰「行相引」,他人此等情豈暇如此寫景,縱寫景豈能寫得如此精細!
《杜詩鏡銓》
四句追敘;二句途中景(「眼穿」四句下)。
《唐宋詩舉要》
張上若曰:四句追述陷賊中馳想(「西憶」四句下)。吳曰:字字血性中語(「所親」二句下)。
   其二(唐·杜甫)
  五言律詩 押真韻
引用典故:南陽氣 
思胡笳夕,凄涼漢苑春。
生還今日事,間道暫時人。
司隸章初睹,南陽氣已新。
喜心翻倒極,嗚咽淚沾巾。
評注
《唐詩品匯》
劉云:五字可傷。即「旦暮人」耳。「暫時」,更警。(「間道」句下)。)劉云:此豈隨時憂樂語(「司隸」四句下)。
《唐詩歸》
鐘云:此意他人十字說不出(「生還」二句下)。鐘云:喜極而泣,非實歷不知(末二句下)。
《唐詩選脈會通評林》
趙汸曰:先言「生還」,亦倒裝法。以光武中興比肅宗興復,蓋其所喜在此。
《杜臆》
「胡笳」、「漢苑」,追言賊中愁悴之感。直到今日,才是生還;向在「間道」,不過「暫時人」耳:說得可傷。「司隸」二句,以光武比肅宗之中興。喜極而嗚咽者,追思道途之苦,從死得生也。
《義門讀書記》
接上「賊中來」。忽「賊中」,忽「行在」,筆勢出沒無端(「愁思」句下)。
《讀杜心解》
前首本從未達時起也,卻預憶行在;此則寫初達之情矣。起反轉憶賊中,筆情往復人妙……五、六,明寫「達」,暗寫「喜」。七、八,明言「喜」,反說「悲」,而喜彌深,筆彌幻矣。此為「喜」字點睛處,看翻點法。
《杜詩鏡銓》
沈著語有深痛(「生還」二句下)。)邵云:接得氣色(「司隸」二句下)。
《唐宋詩舉要》
吳曰:五字驚創獨絕(「間道」句下)。
《唐詩鑒賞辭典》
這首詩表達的是一種極致的感情。至德二載(757)四月,杜甫乘隙逃出被安史叛軍占據的長安,投奔在鳳翔的肅宗。歷經千辛萬苦,他終于到達了朝廷臨時所在地(「行在所」),并被授予左拾遺的官職。他剛剛脫離了叛軍的淫威,一下子又得到了朝廷的任用。生活中這種巨大的轉折在心底激起的波濤,使詩人簡直不能自已。
冒死來歸,「喜達行在所」,是應該高興的時候了,可是詩人仿佛驚魂未定,舊日在長安近似俘虜的生活如歷目前:「愁思胡笳夕,凄涼漢苑春」,「凄涼」、「愁思」,那是怎樣一種度日如年的生活呵!倏而,詩人的思緒又回到了「今日」:「生還今日事」。今日值得慶幸;可是「生還」也只有今日才敢想的事啊!昨日在山間小路上逃命的情形就在眼前,那時性命就如懸在頃刻之間,誰還會想到「今日」!「間道暫時人」,正回味著昨日的艱險。詩人忽而又轉向眼前「中興」氣象的描寫:「司隸章初睹,南陽氣已新」。這兩句用的是漢光武帝劉秀重建漢室的典故,南陽,是劉秀的故鄉。劉秀把漢王朝從王莽篡政的逆境中恢復過來,不正如眼前鳳翔的景象嗎?中興有望,正使人欣喜至極。然而詩人卻「嗚咽淚沾巾」,哭起來了。這啼哭正是極致感情的體現,是激動和喜悅的淚水。從表面上看,這首詩的結構,東一句,西一句,似乎零亂而不完整,其實,藝術來源于生活,運用這種手法倒是比較適合表現生活實際的。詩人九死一生之后喜達行在所,感情是不平常的。非常的事件,引起的是非常的感情,表現形式上也就不同一般。在杜詩其他篇章中亦有這種情況。如《羌 村》,詩人寫戰亂與家人離散,生死未卜,突然的會見,使詩人驚喜萬狀:「妻拿怪我在,驚定還拭淚」。本來應該「喜我在」,生應當喜,怎么反倒奇怪了呢?說「怪」,說「驚」,說流淚,正是出乎意外,喜極而悲的情狀。這首詩也是如此。所以宋人范溫《潛溪詩眼》說:「語或似無倫次,而意若貫珠。」詩人真實地表達了悲喜交集,喜極而悲的激動心情。看來參差不齊,實則錯落有致,散中見整。詩人從變化中求和諧,而有理殊趣合之妙。
(王振漢)
   其三(唐·杜甫)
  五言律詩 押先韻
死去憑誰報,歸來始自憐。
猶瞻太白雪,喜遇武功天。
影靜千官里,心蘇七校前。
今朝漢社稷,新數中興年。
評注
《匯編唐詩十集》
此主情,《諸將》主議論,自有分別。
《唐詩歸》
譚云:佳句。鐘云:「影靜」二字深妙可思(「影靜」句下)!
《杜臆》
「死憑誰報」,「歸來自憐」,須溪云:「他人累千百言不自訴者,一見垂淚。」「影靜」,見乍歸無侶,「心蘇」,見從死得生,意苦語工。
《唐詩評選》
「影靜千官里」,寫出避難倉皇之馀,收拾仍入衣冠隊里,一般生澀情景,妙甚。
《姜齋詩話》
情景名為二,而實不可離。神于詩者,妙合無垠。巧者則有情中景,景中情,景中情者,如「長安一片日」,自然是孤棲憶遠之情;「影靜千官里」,自然是喜達行在之情。
《義門讀書記》
接「生還今日事」來。前此憶信不得,何意竟生達耶!間道辛苦,忽睹中興,宜乎其喜倍也(「死去」二句下)。「喜」字足。反復頓挫,「喜」字在中篇點出,卻仍不即正落,留在第三篇作結(「今朝」二句下)。
《讀杜心解》
「猶瞻」,從死去說來,死則不得瞻,今猶得瞻矣;來歸而遇堯天,「喜」而知矣。五、六,才是面君;而以「心蘇」對「影靜」,仍不脫竄至神理也。七、八,結出本愿,乃為「喜」字真命詠。
《杜詩鏡銓》
兩首起句俱承前首末說下(「死去」二句下)。張云:脫險回思。情景逼真。只「影靜」、「心蘇」字,以前種種奔竄驚危之狀,俱可想見。
以下總評
《唐詩廣選》
趙子常曰:題曰《喜達行在所》,而詩多追說脫身歸順、間關跋涉之情狀,所謂「痛定思痛」,逾于在痛時也。又曰:曲折開合,非親歷間關,不能道。
《唐詩鏡》
三首中肝腸蹤跡,描寫如畫。化作記事,便入司馬子長之筆矣。
《唐詩歸》
譚云:《諸將》詩肯如此做即妙絕,豈七言難于五言,子美亦爾耶?
《唐詩選脈會通評林》
周珽曰:少陵心存王室,出自天性。故身陷賊中,奮不顧死。間關歸朝,雖悲喜交集,人情固然,而一腔忠愛無已。如此三詩,神骨意調俱備,孫月峰欲于中取一為唐律壓卷,以此。
《杜詩詳注》
首章曰:「心死」,次章曰「喜心」,末章日「心蘇」,脈絡自相照。首章見親知,次章至行在,末章對朝宮,次第又有淺深。
《載酒園詩話》
(《唐詩歸》)潭又評《喜達行在所》曰:「《諸將》詩肯如此做即妙絕,豈七言難于五言,子美亦爾耶?」余謂此言尤妄。按《達行在》詩……此是子美身陷賊中,艱難竄徙,得赴行在,痛定思痛,不覺怨善交集。《諸將》詩乃流落劍南,風聞時事,不勝亡羊補牢之慮。局中、事外,如何可同?率爾妄言若此。
《唐宋詩醇》
肺腑流露,不假雕飾。論甫者謂其一飯不忘君。況斯時情境乎?所以寫欣喜處,語極悲痛,性情所至,妙不自尋,觀其真摯如此,其生平大節可知矣。
《唐詩別裁》
前章喜脫賊中,次章喜見人主,三章喜睹中興之業,章法井然不亂。《喜達行在》三首、《收京》二首,《有感》五首,皆根本節目之大者,不宜去取。
《讀杜心解》
文章有對面敲擊之法,如此二詩寫「喜」字、反詳言危苦情狀是也。言言著痛,筆筆能飛,此方是欲歌欲哭之文。
《杜詩鏡銓》
張上若云:三首艱難之情,忠愛之念。一寫出,改之惻惻動人。李子德云:三詩于倉皇情事,寫得到,推得開,老氣橫披,真絕調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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