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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事近(宋·胡銓)

詩詞詩句古文賞析

好事近(宋·胡銓)  
富貴本無心,何事故鄉輕別。
空使猿驚鶴怨,誤薜蘿風月。
囊錐剛要出頭來,不道甚時節。
欲駕巾車歸去,有豺狼當轍。
評注
此詞關系到南渡后一場斗爭,因而聞名。紹興八年秦檜再次入相主和,派主倫往多議和。這事激起了朝野廣泛抗議,當時身為樞密院編官的胡銓尤為憤慨,上書高宗說 :「臣備員樞屬,義不與檜等共戴天。區區之心,愿斬三人頭(指秦檜、王倫、孫近 ),竿之藁街。······不然,臣有赴東海而死,寧能處小朝廷求活耶 !」(《戊午上高宗封事 》)此書一上,秦檜等人由恐懼而變惱怒 ,以狂妄兇悖,鼓眾劫持」的罪名,將胡銓「除名,編管照州(今廣西平)」,四年后又解配新州(今廣東新興 )。胡銓逆境中堅守忠節,十年后在新州賦本詞 ,「郡寧張棣繳上之,以謂譏訕,秦愈怒,移送吉陽軍(今海南島崖縣)編管」。十年間,秦檜對胡銓的迫害愈演愈烈 ,直欲置之死地而后快;同時,對反對和議的朝野名士也進行殘酷的迫害,著名的詩人、詞人王庭圭、張元干就被流放、削籍,「一時士大夫畏罪鉗口」,「忠義之士多避山林間」。(參見《宋史·胡銓傳》、《揮塵后錄》卷十等)這首詞就是在這樣氣氛下寫作的。
上片是說自己無意富貴,卻在走上政途,深感懊悔 。「富貴本無心 ,何事故鄉輕別?」「輕」,輕率,鬼使神差似的,這是深深的自責,由現在想到當初的輕率尤為懊悔。「空使猿驚鶴怨,誤薜蘿秋月 。」「猿驚鶴怨 」用《北山移文 》文意。南齊周本隱北山(即鐘山 ),卻應詔出仕,也孔稚圭綠山靈草木禽獸的口吻對他進行責備,中有這樣的句子 :「惠帳空兮兮鶴怨,山人去兮曉猿驚。」「薜蘿」,幽隱之處,「薜蘿秋月」借指隱者徜徉自適的生活,唐張喬《宿齊山僧舍 》「曉山月出煙蘿」類此。這里是借猿鶴以自責其棄隱而仕,放棄了山中的美景 。「空」、「識」兩字道出做官卻未能遂愿,把自己的悔恨展現得更為強烈。作者緣何對當官如此懊悔?從上片看,可見他對「薜蘿秋月」生活的懷念,對故鄉的感懷。身竄南荒,自會產生離鄉愁緒。同時他另作了一首《 如夢令 》,云 :「誰念新州人老,幾度斜陽芳草 。眼前欲晴時,梅雨故來相惱。休惱,休惱,今歲荔枝能好 。」正是這種情緒的寫照及其自我解脫。但是,這首詞超越了這首情緒,他寫悔恨寫得那么痛切,另有所指。
「囊錐剛要出頭來,不道甚時節!」「囊錐出頭」即「脫穎而出 」,索用毛遂自薦典故。要理清兩句的意思 ,弄得清「剛 」、「不道」這兩個語辭。據張相《詩詞曲語辭匯釋》,「剛」即「硬」,「不道」有「不想」之意。這兩句是說:你硬是要頭,逞能你也得弄清時節和世道很明顯,「出頭」是指十年前反對和議、抨擊秦檜。這用的是理怨、自責的口吻,還是「悔」。
既然悔恨了,「悟已往之不諫 ,知來者之可追」(《歸去來兮辭》)便學陶淵明「或命巾車,或掉孤舟」,歸隱田里了:「欲駕巾車歸去,有豺狼當轍!」可是,路上有豺狼擋道。想回也難!詞就是這樣一氣呵成當官的悔恨,想歸卻不能苦悶,這對處于特定境遇中的作者來說,是道出真情實感的流露。但是若只是如此理解,又未免只在皮毛了。只要聯系一下寫作背景,這首詞強烈的諷刺意義就不難看出。
「豺狼當轍」即「豺狼當道」相對,語出《東觀漢紀·張綱傳》:「豺狼當道,安問狐貍!」「豺狼」與「狐貍」相對,是指權奸、首惡,張綱所謂豺狼,是指獨擅朝政的梁冀及其黨羽,這里用以指把持朝政的秦檜。張棣說是「譏訕 」,秦檜那樣惱怒,看出「豺狼當轍」用語的含義。其實所謂「譏訕 」,不獨這一句,全詞無不暗含著對秦檜等人的抨擊 。「囊錐剛要出頭來,不道甚時節 !」自責、悔恨是表面的,實際上是在罵那些主和誤國、陷害忠良的家秋,朝廷里盡是奸臣,忠正之士想出頭也出不了頭。上片悔恨「故鄉輕別」,「富貴本無心 」是暗用了孔子一句話:「不義而富且貴,于我如浮云!」(《論語·述而》)他無意于謀求富貴也不愿擔任奸臣。他那般痛心地懺悔,與十年前上書所說 :「臣有赴東海而死,寧能處小朝廷求活耶 !」其志向恒一的。上面這些意思都是借用去國懷鄉的形式表現了出來的,并不直遂,叫人咀含而不語,其諷刺意味更為犀利。
這首詞是作為「罪人」在那險惡的政治氣氛下寫作的,表現了作者無畏的抗爭精神和對國事的深切關注,它與《戊午上高宗封事》同為反和議斗爭的名篇,表現了作者忠貞的氣節 。朱熹贊揚胡銓是「好人才」時說 :「如胡邦衡(邦衡,胡銓字)之類,是甚么樣有氣魄!做出那文字是甚豪壯 !」(《朱子語類》卷一百○九)胡銓屬于魯迅所說的中國歷史上「拼命硬干的人」、「為民請命的人」(《中國人失掉自信力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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