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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江邊閣(唐·杜甫)

詩詞詩句古文賞析

宿江邊閣(即后西閣)(唐·杜甫)
  五言律詩 押元韻  
暝色延山徑,高齋次水門。
薄云巖際宿,孤月浪中翻。
鸛鶴追飛靜,豺狼得食喧。
不眠憂戰伐,無力正乾坤。
評注
《苕溪漁隱叢話》
《西清詩話》云:詩之聲律,成于唐;然亦多原六朝旨意。何遜《人西塞詩》云:「薄云巖際出,初月波中上。」至少陵《江邊小閣詩》則云:「薄云巖際宿,孤月浪中翻。」雖因舊而益妍,此類獺髓補痕也。
《唐詩選脈會通評林》
劉辰翁曰:自是仙骨。吳山民曰:「翻」字佳,作對語結整有力,周啟琦曰:陰鏗有「薄云巖際出,初月波中上。」杜有「薄云巖際宿,孤月浪中翻。」又陰有「花逐下山風」,杜有「云逐度溪風」,所謂祖述有自,青出于藍也。若今人病為盜襲矣。
《杜臆》
「無力正乾坤」,無限感慨。
《杜詩詳注》
「薄云巖際出,初月波中上」,此何仲言詩,尚在實處摹景。此用前人成句,只換轉一、二字間,便覺點睛欲飛。
《讀杜心解》
李子德云:寫時地毫無遺憾,結正稷、契分中語;全詩雄健,是以副之。
《西圃詩說》
《西清詩話》云云如此。以予論之,「出」與「上」,「宿」與「翻」,四字各有意會,各有見地,所謂同而不同,并不可以言優劣。且杜句著力,而何句乃在有意無意之間,識者自得之。
《唐詩矩》
尾聯見意格。五句喻賢人遠舉,六句喻盜賊縱橫,與結尾二句筍(榫)縫密密相接。字字協律。
《聞鶴軒初盛唐近體讀本》
陳德公曰:「延」、「次」字法高老。三、四襲古,可知前人好古,心摹手追,不嫌直用。如此后半作莊語,亦有正氣在,評:水部句亦自佳。但「出」、「上」二字無甚分別。少陵易「出」以「宿」,易「上」以「翻」,一靜一動,意象各殊。……且「宿」字切合夜景,而「翻」字尤寫得月涌江流,涵光弄碧,上下不定,正從不眠中領略得來,故當讓此公青出。
《唐詩鑒賞辭典》
大歷元年(766)春,杜甫由云安到夔州,同年秋寓居夔州的西閣。閣在長江邊,有山川之勝。此詩是未移寓前宿西閣之作。詩人通過不眠時的所見所聞,抒發了他關心時事,憂國憂民的思想感情。
首聯對起。「瞑色」句點明時間。一條登山小徑,蜿蜒直抵閣前。「延」有接引意,聯接「暝色」和「山徑」,仿佛暝色是山徑迎接來的一般,賦于無生命的自然景物以生趣。這句寫出了蒼然暮色自遠而至之狀。「高齋」指西閣,有居高臨下之勢。此句是說西閣位置臨近雄據長江邊的瞿塘關。
詩人寄宿西閣,夜長不寐,起坐眺望。頷聯寫當時所見。詩人欣賞絕境的物色,為初夜江上的山容水態所吸引,寫下了「薄云巖際宿,孤月浪中翻」的名句。這兩句仇兆鰲解釋說:「云過山頭,停巖似宿。月浮水面,浪動若翻」,是概括得很好的。薄埂的云層飄浮在巖腹里,就象棲宿在那兒似的。江上波濤騰涌,一輪孤燭的明月映照水中,好象月兒在不停翻滾。這兩句是改何遜「薄云巖際出,初月波中上」(《入西塞示南府同僚》)句而成,詩人從眼前生動景色出發,只換了四個字,就把前人現成詩句和自己真實感受結合起來,煥發出奪目的異彩。仇兆鰲稈它比作張僧繇畫龍,有「點睛欲飛」之妙。何詩寫的是金陵附近西塞山前云起月出的向晚景色;杜詩寫的是夔州附近瞿塘關上薄云依山、孤月沒浪的初夜景致。夔州群山萬壑,連綿不絕。飛云在峰壑中緩慢飄流,夜間光線暗淡,就象停留在那里一樣。詩人用一個「宿」字,顯得極為穩貼。夔州一帶江流向以波騰浪涌著稱。此詩用「浪中翻」三字表現江上月色,就飛動自然。詩人如果沒有實感,是寫不出來的。我們從這里可以悟出藝術表現上「青勝于藍」的道理。
頸聯寫深夜無眠時所見所聞。這時傳入耳中的,但有水禽山獸的聲息。鸛,形似鶴的水鳥。鸛鶴等專喜捕食魚介類生物的水鳥,白天在水面往來追逐,搜尋食物,此刻已停止了捕逐活動;生性貪狠的豺狼,這時又公然出來攫奪獸畜,爭喧不止。這兩句所表現的情景,切合夔州附近既有大江,又有叢山的自然環境。也在一定程度上喚起人們對當時黑暗社會現實的聯想。被鸛鶴追飛捕捉的魚介,被豺狼爭喧噬食的獸畜,不正是在戰亂中被掠奪、壓榨的勞動人民的一種象征么?
尾聯對結。中間兩聯都寫詩人不眠時見聞。這一聯才點出「不眠」的原委。永泰元年(765)五月,杜甫離開成都草堂東下,次年春末來到夔州。這時嚴武剛死不久,繼任的郭英乂因暴戾驕奢,為漢州刺史崔旰所攻,逃亡被殺。邛州牙將柏茂琳等又合兵討崔,于是蜀中大亂。杜甫留滯夔州,憂念「戰伐」,寄宿西閣時聽到鸛鶴、豺狼的追逐喧囂之聲而引起感觸。詩人早年就有「致君堯舜上」、「常懷契與稷」的政治抱負,而今飄泊羈旅,無力實現整頓乾坤的夙愿,社會的動亂使他憂心如焚,徹夜無眠。這一聯正是詩人憂心國事的情懷和潦倒艱難的處境的真實寫照。
此詩全篇皆用對句,筆力雄健,毫不見雕飾痕跡。它既寫景,又寫情;先寫景,后寫情,可說是融景入情、情景并茂的一首杰作。
(陶道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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