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溪（唐·孟郊）

霜①洗水色盡，寒溪見纖鱗。
幸臨虛空鏡，照此殘悴身。
潛滑不自隱，露底瑩更新。
豁如君子懷，曾是危陷人。
始明淺俗心，夜結朝已津。
凈漱一掬碧，遠消千慮塵。
始知泥步泉，莫與山源鄰。

洛陽岸邊道，孟氏莊前溪。
舟行素冰（一作芰荷）折，聲作青瑤嘶。
綠水結綠玉，白波生白圭。
明明寶鏡中，物物天照齊。
仄步下危曲，攀枯聞孀啼。
霜芬稍消歇①，凝景微茫齊。
癡坐直視聽，戇行失蹤蹊。
岸童（一作重）斸棘勞，語言多悲悽。

曉飲一杯酒，踏雪過清溪。
波瀾凍為刀，剸割鳧與鹥。
宿羽皆剪棄，血聲沉沙泥。
獨立欲何語，默念心酸嘶。
凍血莫作春，作春生不齊。
凍血莫作花，作花發孀啼。
幽幽棘針村，凍死難耕犁。

篙工磓玉星，一路隨迸螢。
朔凍哀徹底，獠饞詠潛鯹。
冰齒相磨嚙，風音酸鐸鈴。
清悲不可逃，洗出纖悉聽。
碧瀲卷已盡，彩縷飛飄零。
下躡滑不定，上棲折難停。
哮嘐呷（一作呻）喢冤，仰訴何時寧。

一曲一直水，白龍何鱗鱗。
凍飆雜碎號，齏音坑谷辛。
柧①箋（古文箋字）吃無力，飛走更相仁。
猛弓一折弦，馀喘爭來賓。
大嚴此之立，小殺不復陳。
皎皎何皎皎，氤氳復氤氳。
瑞晴刷日月，高碧開星辰。
獨立兩腳雪，孤吟千慮新。
天欃徒昭昭，箕舌虛龂龂。
堯圣不聽汝，孔微亦有臣。
諫書竟成章，古義終難陳。

因凍死得食，殺風仍不休。
以兵為仁義，仁義生刀頭。
刀頭仁義腥，君子不可求。
波瀾抽劍冰，相劈如仇讎。
尖雪入魚心，魚心明愀愀。
恍如罔兩說，似訴割切由。
誰使異方氣，入此中土流。
剪盡一月春，閉為百谷幽。
仰懷新霽光，下照疑憂愁。

溪老哭甚寒，涕泗冰珊珊。
飛死走死形，雪裂紛心肝。
劍刃凍不割，弓弦彊難彈。
常聞君子武，不食天殺殘。
斸玉掩骼胔，吊瓊哀闌干。

溪風擺馀凍，溪景銜明春。
玉消花滴滴，虬解光鱗鱗。
懸步下清曲，消期濯芳津。
千里冰裂處，一勺暖亦仁。
凝精互相洗，漪漣競將新。
忽如劍瘡盡，初起百戰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