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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赴荊南寄別李劍州(唐·杜甫)

詩詞詩句古文賞析

將赴荊南寄別李劍州(唐·杜甫)
  七言律詩 押尤韻  
引用典故:未封侯 仲宣樓 文翁 
使君高義驅今古,寥落三年坐劍州。
但見文翁能化俗,焉知李廣未封侯。
路經滟滪雙蓬鬢,天入滄浪一釣舟。
戎馬相逢更何日,春風回首仲宣樓。
評注
《杜詩詳注》
上四,寄李劍州;下四,將赴荊南。「能化蜀」,承劍州,此引太守事;「未封侯」,承流落,此用同姓人。申涵光曰:」路經滟滪雙蓬鬢,天入滄浪一釣舟。」王、李七子,全學此等句法。
《唐詩別裁》
與古并驅(首二句下)。預道赴荊南之景,煉句字(「路經滟滪」二句下)。切荊南(末句下)。
《讀杜心解》
通體響亮,入后更勝。
《杜詩鏡銓》
寫得景色蒼茫(「天入滄浪」句下)。前半寄李劍州,先代為傷慰。五、六將赴荊南,并訴出衰老無家之況。末句帶出惜別意,其情自深。
《昭昧詹言》
起只敘述點題,而語意文勢,跌宕歷落。三、四妙切,猶明七子所能。五、六造語奇警,則義山,放翁且難之,勝《送韓十四》五、六多矣。結句回轉跌宕不窮。滟滪、滄浪,皆自夔入荊之路。
《峴傭說詩》
「路經滟頎雙蓬鬢,天入滄浪一釣舟」,李義山「永憶江湖歸白發,欲回天地人扁舟」全學此種。
《唐宋詩舉要》
范曰:以「驅」字呼出「坐」字,見久而不起也。吳曰:代為不平而語轉豁達(「使君高義」四句下)。吳曰:每于收束,極力縈回,以取風韻。又曰:章法、句法皆臻絕妙(「戌馬相逢」二句下)。
《唐詩鑒賞辭典》
此詩作于公元七六三年。從詩看,知李劍州當時任劍州刺史,是位有才能而未被朝廷重用的地方官。前一年,杜甫到過那里,和他有交往。這年,杜甫曾經準備離蜀東行,寫了這詩寄給他。
律詩受到聲律和對仗的束縛,容易流于板滯平衍,萎弱拖沓,正如劉熙載所說:「聲諧語儷,往往易工而難化。」(《藝概·詩概》)而這首七律寫得縱橫排奡,轉掉自如,句句提得起,處處打得通,而在拿擲飛騰之中,又能見出精細的脈絡。
詩的前半篇寫李,熱情地歌頌了他「能化俗」的政績,為他的「未封侯」而鳴不平。詩從「高義」和「寥落」生發出這兩層意思,使人對他那沉淪州郡的坎坷遭遇,更深為惋惜。「文翁」和「李廣」,用的是兩個典故。文翁政績流傳蜀中,用以比擬李之官劍州刺史;未封侯的李廣,則和李同姓。典故用得非常貼切,然而也僅僅貼切而已。可是在「文翁能化俗」的上面加上個「但見」,在「李廣未封侯」的上面加上個「焉知」,「但見」和「焉知」,一呼一應,一開一闔,運之以動蕩之筆,精神頓出,有如畫龍點晴,立即破壁飛去。不僅如此,在歷史上,李度對自己屢立戰功而未得封侯,是時刻耿耿于懷,終身為恨事的。這里卻推開來,說「焉知李廣未封侯」,這就改造了舊典,注入了新義,提高了詩的思想性。從這里,可以看出杜甫是怎樣把七言歌行中縱橫揮斥的筆意,創造性地運用、融化于律體之中。在杜甫歌行里象「但覺高歌有鬼神,焉知餓死填溝壑」(《醉時歌》)之類的句子,和這不正是波瀾莫二嗎?
下半篇敘身世之感,離別之情,境界更大,感慨更深。詩人完全從空際著筆,寫的是意想中的自己「將赴荊南」的情景。
「路經滟滪」,見瞿塘風濤之險惡;「天入滄浪」,見江漢煙波之浩渺。這是他赴荊南途中所經之地。在這里,詩人并未訴說其遲暮飄零之感,而是以「一釣舟」和「滄浪」,「雙蓬鬢」和「滟滪」相對照,構成鮮明的形象,展示出一幅扁舟出峽圖。倘若說,這是詩中之畫,那么借用杜甫自己的另外兩句詩,「親朋無一字,老病有孤舟」(《登岳陽樓》)來說明畫意,是頗為確切的了。
到了荊南以后又將怎樣呢?尾聯用「仲宣樓」輕輕點出。詩人清楚地意識到自己所處的時代和命運,即使到了那里,也還是和當年避難荊州的王粲一樣,仍然作客依人,托身無所。而在此時,回望蜀中,懷念故人,想到兵戈阻隔,相見無期,那就會更加四顧蒼茫,百端交集了。
全詩由李寫到自己,再由自己的離別之情,一筆兜回到李,脈絡貫通,而起結轉折,關合無痕。杜甫這類的詩,往往劈空而來,一起既挺拔而又沉重,有籠罩全篇的氣勢。寫到第四句,似乎要說的話都已說完,可是到了五、六兩句,忽然又轉換一個新的意思,開出一個新的境界,噴薄出更為洶涌、更為壯闊的波瀾。然而它又不是一瀉無余;收束處,總是蕩漾縈回,和篇首遙相照映,顯得氣固神完,而情韻不匱,耐人尋味。
作為杜甫七律風格的其本特征,是他能在盡幅之中,運之以磅礴飛動的氣勢;而這磅礴飛動的氣勢,又是和精密平整的詩律水乳交融地結合在一起的。所以「工而能化」,「中律而不為律縛」。從這詩,便可窺見其一斑。
(馬茂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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