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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中與幽人對酌(唐·李白)

詩詞詩句古文賞析

山中與幽人對酌(唐·李白)
  押灰韻  
兩人對酌山花開,一杯一杯復一杯。
我醉欲眠卿且去,明朝有意抱琴來。
評注
《苕溪漁隱叢話》
太史公《淳于髡傳》云:「操一豚蹄酒一盂。」夫敘事猶爾,所謂「一胡盧酒一篇詩」,自有七立,無此句法也。或曰:李白不云乎「一杯一杯復一杯」?余曰:古者豪杰之士,高情遠意,一寓之酒。存所感發,雖意于飲,而飲不能自已則又飲,至于三杯五斗,醉倒而后已。是不云爾,則不能形容酒客妙處。夫李白意先立,故七字六相犯,而語勢益健,讀之不覺其長。……惟第三句,若有意而語亦不工。
《唐宋詩醇》
用成語妙如己出,前二句古調,后二句諧,拗體正格。
《唐詩真趣編》
此詩寫對幽人,情致栩栩欲活。言我意中惟幽人,幽人意中惟我,相對那能不酌?酌而忽見山花,便似此花為我兩人而開者,意投神洽,杯難手,故不覺陶然至醉也。「我醉欲眠卿且去」固是醉中語,亦是幽人對幽人,天真爛漫,全忘卻形跡周旋耳。幽意正濃,幽興頗高,今日之飲,覺耳中不聞雅調,空負知音,大是憾事,君善琴,明日肯為我抱來一彈,才是有意于我。兩個幽人何等纏綿親切!劉仲肩曰:坦率之至,太古遺民。
《嵎陽詩話》
作詩用字,切忌相犯,亦有犯而能巧者。如「一胡蘆酒一篇詩」,殊覺為贅。太白詩「一杯一杯復一杯」,反不覺相犯。夫太白先有意立,故七字六犯,而語勢益健,讀之不覺其長。如「一胡蘆」句,方疊用一字,便形萎弱。此中工拙,細心人自能體會,不可以言傳也。
《李太白詩醇》
嚴滄浪曰:麾之可去,招之可來,政見同調。詼謔得好,不是作傲語。
《唐詩鑒賞辭典》
李白飲酒詩特多興會淋漓之作。此詩開篇就寫當筵情景。「山中」,對李白來說,是「別有天地非人間」的;盛開的「山花」更增添了環境的幽美,而且眼前不是「獨酌無相親」,而是「兩人對酌」,對酌者又是意氣相投的「幽人」(隱居的高士)。此情此境,事事稱心如意,于是乎「一杯一杯復一杯」地開懷暢飲了。次句接連重復三次「一杯」,不但極寫飲酒之多,而且極寫快意之至。讀者仿佛看到那痛飲狂歌的情景,聽到「將進酒,君莫停」(《將進酒》)那樣興高采烈的勸酒的聲音。由于貪杯,詩人許是酩酊大醉了,玉山將崩,于是打發朋友先走。「我醉欲眠卿且去」,話很直率,卻活畫出飲者酒酣耳熱的情態,也表現出對酌的雙方是「忘形到爾汝」的知交。盡管頹然醉倒,詩人還余興未盡,還不忘招呼朋友「明朝有意抱琴來」呢。此詩表現了一種超凡脫俗的狂士與「幽人」間的感情,詩中那種隨心所欲、恣情縱飲的神情,揮之即去、招則須來的聲口,不拘禮節、自由隨便的態度,在讀者面前展現出一個高度個性化的藝術形象。
詩的藝術表現也有獨特之處。盛唐絕句已經律化,且多含蓄不露、回環婉曲之作,與古詩歌行全然不同。而此詩卻不就聲律,又詞氣飛揚,一開始就有一往無前不可羈勒之勢,純是歌行作風。惟其如此,才將那種極快意之情表達得酣暢淋漓。這與通常的絕句不同,但它又不違乎絕句藝術的法則,即雖豪放卻非一味發露,仍有波瀾,有曲折,或者說直中有曲意。詩前二句極寫痛飲之際,三句忽然一轉說到醉。從兩人對酌到請卿自便,是詩情的一頓宕;在遣「卿且去」之際,末句又婉訂后約,相邀改日再飲,又是一頓宕。如此便造成擒縱之致,所以能于寫真率的舉止談吐中,將一種深情曲曲表達出來,自然有味。此詩直在全寫眼前景口頭語,曲在內含的情意和心思,既有信口而出、率然天真的妙處,又不一瀉無余,故能令人玩味,令人神遠。
此詩的語言特點,在口語化的同時不失其為經過提煉的文學語言,雋永有味。如「我醉欲眠卿且去」二句明白如話,卻是化用一個故實。《宋書·隱逸傳》:「(陶)潛不解音聲,而畜素琴一張,無弦,每有酒適,輒撫弄以寄其意。貴賤造之者,有酒輒設。潛若先醉,便語客:‘我醉欲眠,卿可去’,其真率如此。」此詩第三句幾乎用陶潛的原話,正表現出一種真率脫略的風度。而四句的「抱琴來」,也顯然不是著意于聲樂的享受,而重在「撫弄以寄其意」、以盡其興,這從其出典可以會出。
(周嘯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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