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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良人(唐·葛鴉兒)

詩詞詩句古文賞析

懷良人(唐·葛鴉兒)
  七言絕句 押微韻  
題注:一云朱滔時河北士人作
蓬鬢荊釵世所稀,布裙猶是嫁時衣。
胡麻好種無人種,正是歸時不見歸。
評注
《本事詩》
朱滔括兵,不擇士族,悉令赴軍。自閱于毬場,有士人容止可觀,進趨淹雅。滔白問之曰:「所業者何?」曰:「學為詩。」問:「有妻否?」曰:「有。」即令作寄內詩。援筆立成,詞曰:「握筆題詩易,荷戈征戍難。慣從鴛被暖,怯向雁門寒。瘦盡寬衣帶,啼多漬枕檀。試留青黛著,回日畫眉看。」又令代妻作詩答,曰:「蓬鬢荊釵世所稀……」滔遺以束帛,放歸。
《國雅品》
相傳(陳)少卿棄而取妾,(妻)作《寄夫》云:「新人貌如花,不如舊人能績麻。績麻做衫郎得著,眼見花開又花落。」晚唐葛鴉兒《寄良人》云:「胡麻好種無人種,正是歸時不見歸。」稍與同調。
《夷白齋詩話》
南方諺語有「長老種芝麻,未見得」,余不解其意。偶閱唐詩,始悟斯言,其來遠矣。詩云:「……胡麻好種無人種,正是歸時不見歸。」胡麻,即今芝麻也。種時必夫婦兩手同種,其麻倍收;長老,言僧也,必無可得之理。故云。
《唐詩鏡》
一如常語,正入詩情。
《唐詩別裁》
以耕鑿望夫之問,比「悔教夫婿覓封侯」,較切較正(末二句下)。
《唐詩鑒賞辭典》
這首詩是一位勞動婦女的怨歌。韋縠《才調集》、韋莊《又玄集》都說此詩作者是女子葛鴉兒。孟棨《本事詩》卻說是朱滔軍中一河北士子,其人奉滔命作「寄內詩」,然后代妻作答,即此詩。其說頗類小說家言,大約出于虛構。然而,可見此詩在唐時流傳甚廣。詩大約成于中晚唐之際。
詩前兩句首先讓讀者看到一位貧婦的畫像:她鬢云散亂,頭上別著自制的荊條發釵,身上穿著當年出嫁時所穿的布裙,足見其貧困寒儉之甚(「世所稀」)。這兒不僅是人物外貌的勾勒,字里行間還可看出一部夫婦離散的辛酸史。《列女傳》載「梁鴻、孟光常荊釵布裙」。這里用「荊釵」、「布裙」及「嫁時衣」等字面,似暗示這一對貧賤夫婦一度是何等恩愛,然而社會的動亂把他們無情拆散了。「布裙猶是嫁時衣」,既進一步見女子之貧,又表現出她對丈夫的思念。古代征戍服役有所謂「及瓜而代」,即有服役期限,到了期限就要輪番回家。從「正是歸時」四字透露,其丈夫大概是「吞聲行負戈」的征人吧,這女子是否也曾有過「羅襦不復施,對君洗紅妝」(杜甫《新婚別》)的誓言?那是要讀者自去玩味的。
于是,三句緊承前二句來。「胡麻好種無人種」,可以理解為賦(直賦其事):動亂對農業造成破壞,男勞動力被迫離開土地,「縱有健婦把鋤犁,禾生隴畝無東西」,田園荒蕪。如聯系末句,此句也可理解為興:蓋農時最不可誤,錯過則追悔無及;青春時光亦如之,一旦老大,即使征人生還也會「縱使相逢應不識」呢。以「胡麻好種無人種」興起「正是歸時底不歸?」實暗含「感此傷妾心,坐愁紅顏老」意,與題面「懷良人」正合。
這還不能盡此句之妙,若按明人顧元慶的會心,則此句意味更深長。他說:「南方諺語有‘長老(即僧侶)種芝麻,未見得。’余不解其意,偶閱唐詩,始悟斯言其來遠矣。胡麻即今芝麻也,種時必夫婦兩手同種,其麻倍收。」(《夷白齋詩話》)原來芝麻結籽的多少,與種時是否夫婦合作大有關系。詩人運用流行的民間傳說來寫「懷良人」之情,十分切貼而巧妙。「懷良人」理由正多,只托為芝麻不好種,便收到言在此而意在彼、言有盡而意無窮的效果。所以,此詩末二句兼有賦興和傳說的運用,含義豐富,詩味咀之愈出,很好表達了女子「懷良人」的真純情意。用「胡麻」入詩,這來自勞動生活的新鮮活跳的形象和語言,也使全詩生色,顯得別致。
絕句「宛轉變化,工夫全在第三句,若此轉變得好,則第四句如順流之舟矣」(楊載《詩法家數》)。此詩末句由三句引出,正是水到渠成。「正是歸時底不歸?」語含怨望,然而良人之不歸乃出于被迫,可怨天而不可尤人。以「懷」為主,也是此詩與許多怨婦詩所不同的地方。
(周嘯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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