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恨別(唐·杜甫)

詩詞詩句古文賞析

恨別(唐·杜甫)
  七言律詩 押先韻  
洛城一別四千里,胡騎長驅五六年。
草木變衰行劍外,兵戈阻絕老江邊。
思家步月清宵立,憶弟看云白日眠。
聞道河陽近乘勝,司徒急為破幽燕
評注
《杜臆》
宵立晝眠,起居舛戾,恨極故然。「司徒急為破幽燕」,則故鄉可歸,別可免矣。
《義門讀書記》
「清宵立」、「白日眠」,兼寫出老態來。……「近」字、「急」字并應「五六年」(「聞道河陽」二句下)。
《瀛奎律髓匯評》
紀昀:六句是名句。然終覺「看云」不貫「眠」字。許印芳:「眠」與「看云」不貫?眠時不可看云手?若謂夜眠不合,詩固明云「白日眠」矣。此二句全在轉換處用意,蓋清宵本是眠時,偏說「立」而「步月」;白日本是立時,偏說眠而看云。所以見思家憶弟之無時不然也。
《杜詩詳注》
首二領起「恨別」。「四千里」,言其遠;「五六年」,言其久。
《唐宋詩醇》
老筆空蒼,任華所云「勢攫虎豹,氣騰蛟螭」者。尺幅中能有其象。至于直搗幽燕之舉,未嘗無計及者,而良謀不用,莫奏膚功,甫詩蓋屢及之,此用兵得失之機,足見甫之識略矣。若建都荊門,甫尤以為非計。彼其流離漂泊,衣食不暇而關心國事,觸緒輒來,所謂發乎性,止乎忠孝者,尋常詞章之士,豈能望其項背哉!
《唐詩別裁》
若說如何「思」,如何「憶」,情事易盡,「步月」、「看云」,有不言神傷之妙。結語見公將略。
《讀杜心解》
人知上六為恨別語,至結聯,則曰望切寇平而已;豈知《恨別》本旨,乃正在此二句結出,而其根苗,已在次句伏下也。公之長別故鄉,由東都再亂故也。解者不察,則七、八為「游騎」矣。
《杜詩鏡銓》
邵云:格老氣蒼,律家上乘。
《聞鶴軒初盛唐近體讀本》
陳德公曰:起二筆力矯拔而意緒淋漓。三、四亦是骨立峭筆,為復沈痛。五、六字字琢疊,情真力到。結語引開,正照起緒,似此峭削章筆,更爾沈著刻摯,絕無率瘦之筆,當是情至氣郁,律細工深,四合成章,乃無遺憾。
《歷代詩法》
前四句雙起雙承。五、六言顛倒錯亂,極形思憶之狀。
《此木軒五七言律詩選讀本》
末聯十四字,何字為妙?識得此字(按指「急」)之妙,則詩家關捩子已得之矣。
《唐詩鑒賞辭典》
這是杜甫上元元年(760)在成都寫的一首七言律詩。作品抒發了詩人流落他鄉的感慨和對故園、骨肉的懷念,表達了他希望早日平定叛亂的愛國思想,情真語摯,沉郁頓挫,扣人心弦。
首聯領起「恨別」,點明思家、憂國的題旨。「四千里」,恨離家之遠;「五六年」,傷戰亂之久。個人的困苦經歷,國家的艱難遭遇,都在這些數量詞中體現出來。詩人于乾元二年(759)春別了故鄉洛陽,返華州司功參軍任所,不久棄官客秦州,寓同谷,至成都,輾轉四千里。詩人寫此詩時,距天寶十四載(755)十一月安史之亂爆發已五六個年頭。在這幾年中,叛軍鐵蹄蹂躪中原各地,生靈涂炭,血流成河,這是詩人深為憂慮的事。
頷聯兩句描述詩人流落蜀中的情況。「草木變衰」,語出宋玉《九辯》「蕭瑟兮草木搖落而變衰」。這里是指草木的盛衰變易,承上句的「五六年」,暗示入蜀已有多年,同時也與下一句的「老」相呼應,暗比自己的漂零憔悴。詩人到成都,多虧親友幫助,過著比較安定的草堂生活,但思鄉戀親之情是念念不忘的。由于「兵戈阻絕」,他不能重返故土,只好老于錦江之邊了。「老江邊」的「老」字,悲涼沉郁,尋味不盡。
頸聯通過「宵立晝眠,憂而反常」(《杜少陵集詳注》)的生活細節描寫,曲折地表達了思家憶弟的深情。杜甫有四弟,名為穎、觀、豐、占,其中穎、觀、豐散在各地,只有占隨杜甫入蜀。此二句中的「思家」、「憶弟」為互文。月夜,思不能寐,忽步忽立;白晝,臥看行云,倦極而眠。詩人這種坐臥不寧的舉動,正委婉曲折地表現了懷念親人的無限情思,突出了題意的「恨別」。沈德潛評論此聯說:「若說如何思,如何憶,情事易盡。‘步月’、‘看云’,有不言神傷之妙。」(《唐詩別裁集》)這就是說,它不是抽象言情,而是用具體生動的形象說話,讓讀者自己去體會形象中所蘊含的憂傷之情。手法含蓄巧妙,詩味雋永,富有情致。
尾聯回應次句,抒寫詩人聽到唐軍連戰皆捷的喜訊,盼望盡快破幽燕、平叛亂的急切心情。上元元年三月,檢校司徒李光弼破安太清于懷州城下;四月,又破史思明于河陽西渚。這就是詩中「乘勝」的史實。當時李光弼又急欲直搗叛軍老巢幽燕,以打破相持局面。杜甫盼望國家復興,自己亦可還鄉,天下可喜可樂之事,孰有逾于此者乎?作品以充滿希望之句作結,感情由悲涼轉為歡快,顯示詩人胸懷的開闊。
這首七律用簡樸優美的語言敘事抒情,言近旨遠,辭淺情深。詩人把個人的遭際和國家的命運結合起來寫,每一句都蘊蓄著豐富的內涵,飽和著濃郁的詩情,值得反復吟味。
(傅思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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