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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遇十二首 其二(唐·張九齡)

詩詞詩句古文賞析

感遇十二首 其二(唐·張九齡)
  押尤韻  
引用典故:蹇修 
永日徒離憂,臨風懷蹇修。
美人何處所?孤客空悠悠。
青鳥跂不至,朱鱉誰云浮。
夜分起躑躅,時逝曷淹留。
   其四(唐·張九齡)
  押屑韻
蘭葉春葳蕤,桂華秋皎潔。
欣欣此生意,自爾為佳節。
誰知林棲者,聞風坐相悅。
草木有本心,何求美人折。
評注
《唐詩歸》
鐘云:平平至理,非透悟不能寫出。譚云:冰鐵老人見透世故,乃有此感。
《唐詩選脈會通評林》
周敬曰:曲江公詩雅正沉郁,言多造道,體含風騷,五古直追漢魏深厚處。
《唐詩緒箋》
詩欲氣高而不怒,怒則失于風流,此詩氣高而不怒。
《唐風定》
透骨語出之和平。
《昭味詹言》
言物各有時,人能識此意,則安命樂天。興而比,收所謂「運命唯所遇」。
《唐詩鑒賞辭典》
九齡遭讒貶謫后所作的《感遇》詩十二首,樸素遒勁,寄慨遙深。此為第一首,詩以比興手法,抒發了詩人孤芳自賞,不求人知的情感。
詩一開始,用整齊的偶句,突出了兩種高雅的植物──春蘭與秋桂。屈原《九歌·禮魂》中,有「春蘭與秋菊,長無絕兮終古」句。張九齡是廣東曲江人,其地多桂,即景生情,就地取材,把秋菊換成了秋桂,師古而不泥古。蘭桂對舉,蘭舉其葉,桂舉其花,這是由于對偶句的關系,互文以見義,其實是各各兼包花葉,概指全株。蘭用葳蕤來形容,具有茂盛而兼紛披的意思,「葳蕤」兩字點出蘭草迎春勃發,具有無限的生機。桂用皎潔來形容,桂葉深綠,桂花嫩黃,相映之下,自然有皎明潔凈的感覺。「皎潔」兩字,精煉簡要地點出了秋桂清雅的特征。
蘭桂兩句分寫之后,用「欣欣此生意」一句一統,不論葳蕤也好,皎潔也好,都表現出欣欣向榮的生命活力。第四句「自爾為佳節」又由統而分。「佳節」回應起筆兩句中的春、秋,說明蘭桂都各自在適當的季節而顯示它們或葳蕤或皎潔的生命特點。(「自」當「各自」解,「爾」當「如此」解,即代表「葳蕤」和「皎潔」。)這里一個「自」字,不但指蘭桂各自適應佳節的特性,而且還表明了蘭桂各自榮而不媚,不求人知的品質,替下文的「草木有本心,何求美人折」作了伏筆。
起首四句,單寫蘭桂而不寫人,但第五句卻用「誰知」突然一轉,引出了居住于山林之中的美人,即那些引蘭桂風致為同調的隱逸之士。「誰知」兩字對蘭桂來說,大有出乎意料之外的感覺。美人由于聞到了蘭桂的芬香,因而發生了愛慕之情。「坐」,猶深也,殊也。表示愛慕之深。詩從無人到有人,是一個突轉,詩情也因之而起波瀾。「聞風」二字本于《孟子·盡心篇》,其中說:「圣人百世之師也,伯夷柳下惠是也,故聞伯夷之風者,頑夫廉,懦夫有立志,聞柳下惠之風者,薄夫敦,鄙夫寬。奮乎百世之上,百世之下聞者莫不興起也。」張九齡就把這章中的「聞風」毫不費力地拉來用了,用得這樣恰如其分,用得這樣自然,用得這樣使讀者毫不覺得他在用典故,這也是值得一提的。
最后二句:「草木有本心,何求美人折?」「何求」又作一轉折。林棲者既然聞風相悅,那末,蘭桂若有知覺,應該很樂意接受美人折花欣賞了。然而詩卻不順此理而下,忽開新意。蘭逢春而葳蕤,桂遇秋而皎潔,這是它們的本性,而并非為了博得美人的折取欣賞。很清楚,詩人以此來比喻賢人君子的潔身自好,進德修業,也只是盡他作為一個人的本份,而并非借此來博得外界的稱譽提拔,以求富貴利達。全詩的主旨,到此方才點明;而文章脈絡也一貫到底。上文的「欣欣此生意,自爾為佳節」,與這里的「草木有本心」互為照應;上文的「誰知林棲者,聞風坐相悅」,又與「美人折」同意相見。這最后十個字,總結上文,滴水不漏。
古體詩而只寫八句,算是短小的了,而張九齡在寥寥短章中,獅子搏兔,也用全力。詩前二句是起,三四句是承,五六句是轉,七八句是合,結構嚴謹。而且做到了意盡詞盡,無一字落空。表現形式上,運用了比興手法,詞意和平溫雅,不激不昂,使讀者毫不覺得在詠物的背后,講著高雅的生活哲理。
(沈熙乾)
   其五(唐·張九齡)
  押支韻
魚游樂深池,鳥棲欲高枝。
嗟爾蜉蝣羽,薨薨亦何為。
有生豈不化,所感奚若斯。
神理日微滅,吾心安得知。
浩嘆楊朱子,徒然泣路岐。
   其六(唐·張九齡)
  押遇韻
引用典故:冥冥避 
孤鴻海上來,池潢不敢顧。
側見雙翠鳥,巢在三珠樹。
矯矯珍木巔,得無金丸懼。
美服患人指,高明逼神惡。
今我游冥冥,弋者何所慕。
評注
《批點唐音》
微露氣骨,
《唐詩訓解》
君子恬退,自與處位者異。
《唐詩鏡》
氣格棱棱,初唐絕色。
《唐詩評選》
「矯矯」下六句皆代鴻言。「美服」二句反賦作比。層折雖多,終不贅下論斷語。詩惟能凈,斯以入化。
《唐詩選脈會通評林》
唐汝詢曰:筋骨雖露,典重可法。楊慎曰:佳處與子昂敵。
《昭昧詹言》
比而賦。
《唐詩鑒賞辭典》
潢:積水池
三珠樹:在厭火國北,生赤水上,其樹如柏樹,皆為珠
矯矯:獨立高出之意
金丸:打鳥的彈子
高明逼神惡:是說居高位的也遭鬼神所忌
弋者:獵鳥的人
這是一首寓言詩,大約是唐玄宗開元二十四年(736),李林甫、牛仙客執政后,詩人被貶為荊州刺史時所寫。詩中以孤鴻自喻,以雙翠鳥喻其政敵李林甫、牛仙客,說明一種哲理,同時也隱寓自己的身世之感。二年后詩人就去世了,這首詩該是他晚年心境的吐露。
詩一開始就將孤鴻與大海對比。滄海是這樣的大,鴻雁是這樣的小,這已經襯托出人在宇宙之間是何等的渺小了。何況這是一只離群索處的孤雁,海愈見其大,雁愈見其小,相形之下,更突出了它的孤單寥落。可見「孤鴻海上來」這五個字,并非平淡寫來,其中滲透了詩人的情感。第二句「池潢不敢顧」,突然一折,為下文開出局面。這只孤鴻經歷過大海的驚濤駭浪,何至見到區區城墻外的護城河水,也不敢回顧一下呢?這里是象征詩人在人海中由于經歷風浪太多,而格外有所警惕,同時也反襯出下文的雙翠鳥,恍如燕巢幕上自以為安樂,而不知烈火就將焚燒到它們。
而且,這一只孤鴻連雙翠鳥也不敢正面去看一眼呢!「側見」兩字顯出李林甫、牛仙客的氣焰熏天,不可一世。他們竊據高位,就象一對身披翠色羽毛的翠鳥,高高營巢在神話中所說的珍貴的三珠樹上。可是,不要太得意了!你們閃光的羽毛這樣顯眼,難道就不怕獵人們用金彈丸來獵取嗎?「矯矯珍木巔,得無金丸懼」這兩句,詩人假托孤鴻的嘴,以溫厚的口氣,對他的政敵提出了誠懇的勸告。不憤怒,也不幸災樂禍,這是正統儒家的修養,也就是所謂溫柔敦厚的詩教。然后很自然地以「美服患人指,高明逼神惡」這兩句,點出了全詩的主題思想,忠告他的政敵:才華和鋒芒的外露,就怕別人將以你為獵取的對象;竊據高明的地位,就怕別人不能容忍而對你厭惡。這里「高明」兩字是暗用《左傳》中「高明之家,鬼瞰其室」的典故,但用得很渾成,使讀者不覺其用典,即便不知原典,也無妨于對詩句的欣賞。
忠告雙翠鳥的話,一共四句,前兩句代它們擔憂,后兩句正面提出他那個時代的處世真諦。然則,孤鴻自己將采取怎樣的態度呢?它既不重返海面,也不留連池潢,它將沒入于蒼茫無際的太空之中,獵人們雖然渴想獵取它,可是又將從何處去獵取它呢?「今我游冥冥,弋者何所慕」,純以鴻雁口吻道出,情趣盎然。全詩就在蒼茫幽渺的情調中結束。
這首詩開始四句敘事,簡潔干凈,第五句「矯矯珍木巔」句中的「矯矯」兩字,上承「翠鳥」,下啟「美服」;「珍木巔」三字,上承「三珠樹」,下啟「高明」。可見詩人行文的縝密。后六句都是孤鴻的獨白,其中四句對翠鳥說,二句專說鴻雁自己。「今我游冥冥」句,用「冥冥」兩字來對襯上文的「矯矯」兩字,迭字的對比呼應,又一次顯出了詩人的細針密縷。這首詩勁煉質樸,寄托遙深。它借物喻人,而處處意存雙關,分不出物和人來,而且語含說理和勸誡,頗得詩人敦厚之旨。
(沈熙乾)
   其七(唐·張九齡)
  押霰韻
吳越數千里,夢寐今夕見。
形骸非我親,衾枕即鄉縣。
化蝶猶不識,川魚安可羨。
海上有仙山,歸期覺神變。
   其八(唐·張九齡)
  押尤韻
西日下山隱,北風乘夕流。
燕雀感昏旦,檐楹呼匹儔。
鴻鵠雖自遠,哀音非所求。
貴人棄疵賤,下士嘗殷憂。
眾情累外物,恕己忘內修。
感嘆長如此,使我心悠悠。
   其九(唐·張九齡)
  押職韻
抱影吟中夜,誰聞此嘆息。
美人適異方,庭樹含幽色。
白云愁不見,滄海飛無翼。
鳳皇一朝來,竹花斯可食。
評注
《唐詩歸》
鐘云:擬《古詩十九首》若如此作,便妙合無痕;陸機諸人那得有此?
《唐詩選脈會通評林》
周珽曰:思沉湛而調清和,正始之音。
《昭昧詹言》
收二句,黃、農之思。
《唐詩選評》
程元初曰:思君不見,唯愿朝廷有道,來賢人以致治,忠愛無已之情也。
   其十(唐·張九齡)
  押職韻
漢上有游女,求思安可得。
袖中一札書,欲寄雙飛翼。
冥冥愁不見,耿耿徒緘憶。
紫蘭秀空蹊,皓露奪幽色。
馨香歲欲晚,感嘆情何極。
白云在南山,日暮長太息。
評注
《唐詩選脈會通評林》
周珽曰:名言深識,微參世變,不僅作長鯨怒鯢觀。
《唐詩評選》
一氣但在情上托筆,翔折不離,俗筆為之,必于「漢上有游女」下作數句妝點。題是《感遇》,以此詩為思君者大妄,不能令俗眼述其所云,不可作古詩,尤不可作《感遇》詩。
《網師園唐詩箋》
有不能整然歸隱意。
《昭昧詹言》
「冥冥愁不見」句,申言前旨,不見而將老死。
   其一十一(唐·張九齡)
  押冬韻
我有異鄉憶,宛在云溶溶。
憑此目不覯,要之心所鐘。
但欲附高鳥,安敢攀飛龍。
至精無感遇,悲惋填心胸。
歸來扣寂寞,人愿天豈從。
評注
《唐詩歸》
譚云:安卑語正合風雅(「安敢」句下)。鐘云:子昂詩「幽居觀元化」等,意皆藏「扣寂寞」三字中。譚云:「扣寂」與「憩寂」皆妙,一以內,一以外(「歸來」句下)。
《唐詩評選》
古無其微至,唐無其和婉。知道人作詩自□,目既不覯矣,而必憑之,豈非真有所得?釋氏「言語道斷,心行路絕」之言,徒孟浪爾。
《昭昧詹言》
收句終然思之。
以下總評
《唐詩品匯》
高廷禮曰:神龍以還,品格漸高,頗通遠調。前論沈、宋比肩,后稱燕、許手筆,又如薛少保之《郊陜篇》、張曲江公《感遇》等作,雅正沖澹,體合風騷,骎骎乎盛唐矣。
《批選唐詩》
托興婉切,曠達可風。
《唐詩歸》
《感遇》詩,正字氣運蘊含,曲江精神秀出,正字深奇,曲江淹密,皆出前人之上。蓋五言古詩之本原,唐人先用全力付之,而諸體從此分焉。彼謂「唐無五言古詩而有其古詩」,本之則無,不知更以何者而看唐人諸體也。
《匯編唐詩十集》
筋骨雖露,典重可法。
《唐詩選脈會通評林》
周珽曰:曲江《感遇》諸詩言言歷落、字字玄微,《十九首》之后無此陸離精致。
《唐風定》
透骨語出之和平。
《詩筏》
張曲江《感遇》,則語語本色,絕無門面矣,而一種孤勁秀澹之致,對之令人意消。
《唐詩別裁》
《感遇》詩,正字古奧,曲江蘊藉,本原同出嗣宗,而精神面目各別,所以千古。
   其一十二(唐·張九齡)
  押支韻
閉門跡群化,憑林結所思。
嘯嘆此寒木,疇昔乃芳蕤。
朝陽鳳安在,日暮蟬獨悲。
浩思極中夜,深嗟欲待誰。
所懷誠已矣,既往不可追。
鼎食非吾事,云仙嘗我期。
胡越方杳杳,車馬何遲遲。
天壤一何異,幽嘿臥簾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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