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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城南(唐·李白)

詩詞詩句古文賞析

戰城南(唐·李白)  
題注:一作鼓吹曲辭 戰城南
去年戰桑乾源,今年戰蔥河道。
洗兵條支海上波,放馬天山雪中草。
萬里長征戰,三軍盡衰老。
匈奴以殺戮為耕作,古來唯見白骨黃沙田。
秦家筑城避(一作備)胡處,漢家還有烽火然。
烽火然不息,征戰(一作長征)無已時。
野戰格斗死,敗馬號鳴向天悲。
烏鳶啄人腸,銜飛上掛枯樹枝
士卒涂草莽,將軍空爾為。
乃知兵者是兇器,圣人不得已而用之。
評注
《李太白詩集》
嚴羽評:此篇乏雄深之力,成語有入詩似詩者,生割不化,典亦成俚。雖豪情不拘,而率筆未善。
《唐詩選脈會通評林》
周珽曰:寫到淋漓痛快處,覺筆化為戟,血化為碧,巾幗化為須眉。又曰:作樂府等篇,非有墜鐵深刻之候,則瑯玕之出不奇;非有鑿道蜀山之力,則鉤棧之設不險;非有落羽層云之巧,則風雨之觀不大。青蓮《遠別離》、《蜀道難》諸(詩)膾炙人口外,如《戰城南》蒼而渾,《胡無人》奇而壯,……俱多開天落地語,可謂極力于漢者,六朝安望其津畦!
《唐詩別裁》
奇句(「匈奴」二句下)。端莊語以搖曳出之(「乃知」二句下)。末句用《老子》:
《唐宋詩醇》
古詞云:「戰城南,死郭北,野死不葬烏可食。」又云:「愿為忠臣安可得!」白詩亦本其意,而語尤慘痛,意更切至,所以刺黷武而戒窮兵者深矣。
《詩比興箋》
陳古刺今,此樂府之至顯者。
《昭昧詹言》
結二語虛議作收,陳琳、鮑照不逮其恣。
《竹林答問》
詩至八言,冗長啴緩,不可以成句矣,又最忌折腰。東方朔八言詩不傳,古人無繼之者。即古詩中八字句法亦不多見,不比九字、十字奇數之句,猶可見長也。有唐一代,惟太白仙才,有此力量。如《戰城南》「匈奴以殺戮為耕作」,「圣人不得已而用之」,《蜀道難》「黃鶴之飛尚不得過」,《北風行》「日月照之何不及此」,《久別離》「為我吹行云使西來」,《公無渡河》「有長鯨白齒若雪山」等句,惟其逸氣足以舉之也。
《唐詩鑒賞辭典》
這首詩是抨擊封建統治者窮兵黷武的。蕭士赟說:「開元、天寶中,上好邊功,征伐無時,此詩蓋以諷也。」所評頗中肯綮。
天寶年間,唐玄宗輕動干戈,逞威邊遠,而又幾經失敗,給人民帶來深重的災難。一宗宗嚴酷的事實,匯聚到詩人胸中,同他憂國憫民的情懷產生激烈的矛盾。他沉思,悲憤,內心的呼喊傾瀉而出,鑄成這一名篇。
整首詩大體可分為三段和一個結語。
第一段共八句,先從征伐的頻繁和廣遠方面落筆。前四句寫征伐的頻繁。以兩組對稱的句式出現,不僅音韻鏗鏘,而且詩句復沓的重疊和鮮明的對舉,給人以東征西討、轉旆不息的強烈印象,有力地表達了主題。「洗兵」二句寫征行的廣遠。左思《魏都賦》描寫曹操討滅群雄、威震寰宇的氣勢時說:「洗兵海島,刷馬江洲。」此二句用其意。洗兵,洗去兵器上的污穢;放馬,牧放戰馬,在條支海上洗兵,天山草中牧馬,其征行之廣遠自見。由戰伐頻繁進至征行廣遠,境界擴大了,內容更深厚了,是善于鋪排點染的筆墨。「萬里」二句是本段的結語。「萬里長征戰」,是征伐頻繁和廣遠的總括,「三軍盡衰老」是長年遠征的必然結果,廣大士兵在無謂的戰爭中耗盡了青春的年華和壯盛的精力。有了前面的描寫,這一聲慨嘆水到渠成,自然堅實,沒有一點矯情的喧呶叫囂之感。
「匈奴」以下六句是第二段,進一步從歷史方面著墨。如果說第一段從橫的方面寫,那么,這一段便是從縱的方面寫。西漢王褒《四子講德論》說,匈奴「業在攻伐,事在射獵」,「其耒耜則弓矢鞍馬,播種則捍弦掌拊,收秋則奔狐馳兔,獲刈則顛倒殪仆。」以耕作為喻,生動地刻畫出匈奴人的生活與習性。李白將這段妙文熔冶成「匈奴」兩句詩。耕作的結果會是禾黍盈疇,殺戮的結果卻只能是白骨黃沙。語淺意深,含蓄雋永。并且很自然地引出「秦家」二句。秦筑長城防御胡人的地方,漢時仍然烽火高舉。二句背后含有深刻的歷史教訓和詩人深邃的觀察與認識,成為詩中警策之句。沒有正確的政策,爭斗便不可能停息。「烽火燃不息,征戰無已時!」這深沉的嘆息是以豐富的歷史事實為背景的。
「野戰」以下六句為第三段,集中從戰爭的殘酷性上揭露不義戰爭的罪惡。「野戰」二句著重勾畫戰場的悲涼氣氛,「烏鳶」二句著重描寫戰場的凄慘景象,二者相互映發,交織成一幅色彩強烈的畫面。戰馬獨存猶感不足,加以號鳴思主,更增強物在人亡的悲凄;烏啄人腸猶以不足,又加以銜掛枯枝,更見出情景的慘酷,都是帶有夸張色彩的濃重的筆墨。「士卒」二句以感嘆結束本段。士卒作了無謂的犧牲,將軍呢?也只能一無所獲。
《六韜》說:「圣人號兵為兇器,不得已而用之。」全詩以此語意作結,點明主題。這一斷語屬于理語的范圍,而非形象的描寫。運用不當,易生抽象之弊。這里不同。有了前三段的具體描寫,這個斷語是從歷史和現實的慘痛經驗中提煉出來,有畫龍點睛之妙,使全詩意旨豁然。有人懷疑這一句是批注語誤入正文,可備一說,實際未必然。
這是一首敘事詩,卻帶有濃厚的抒情性,事與情交織成一片。三段的末尾各以兩句感嘆語作結,每一段是敘事的一個自然段落,也是感情旋律的一個自然起伏。事和情配合得如此和諧,使全詩具有鮮明的節奏感,有「一唱三嘆」之妙。
《戰城南》是漢樂府舊題,屬《鼓吹曲辭》,為漢《饒歌》十八曲之一。漢古辭主要是寫戰爭的殘酷,相當于李白這首詩的第三段。李白不拘泥于古辭,從思想內容到藝術形式都表現出很大的創造性。內容上發展出一、二兩段,使戰爭性質一目了然,又以全詩結語表明自己的主張。藝術上則揉合唐詩發展的成就,由質樸無華變為逸宕流美。如古辭「水深激激,蒲葦冥冥。梟騎戰斗死,駑馬徘徊鳴」和「野死不葬烏可食,為我謂烏,且為客豪,野死諒不葬,腐肉安能去子逃」,本詩錘煉為兩組整齊的對稱句,顯得更加凝煉精工,更富有歌行奔放的氣勢,顯示出李白的獨特風格。
(孫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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