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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兵曹胡馬詩(唐·杜甫)

詩詞詩句古文賞析

房兵曹胡馬詩(唐·杜甫)
  五言律詩 押庚韻  
胡馬大宛名,鋒棱瘦骨成。
竹批雙耳峻,風入四蹄輕。
所向無空闊,真堪托死生。
驍騰有如此,萬里可橫行。
評注
《瀛奎律髓》
自漢《天馬歌》以來,至李、杜集中諸馬詩始皆超絕,蘇、黃及張文潛畫馬詩亦然,他人集所無也。學者宜自檢觀。
《唐詩品匯》
劉曰:仿佛老成,亦無玄黃,亦無牝牡(「所向」二句下)。
《匯編唐詩十集》
唐云:詠物詩最雄渾者。
《唐風懷》
趙子常曰:此詩詞氣落落,飛行萬里之勢,如在目中。區區模寫體貼以為詠物者,何足語此。
《杜詩說》
「有如此」三字,挽得有力(「驍騰」句下)。期房立功萬里之外。結處必見主人,此唐賢一定之法(末句下)。
《唐詩歸》
鐘云:讀此知世無癡肥俊物(首二句下)。譚云:贈俠士詩。鐘云:肚人疑「與人一心成大功」句,請從此五字思之(「所向」二句下)。
《杜臆》
「風入四蹄輕」,語俊。「真堪托死生」,詠馬德極矣。……「萬里橫行」則并及兵曹。
《唐詩選脈會通評林》
趙云龍曰:以雄駿之語發雄駿之思,子昂《畫馬》恐不能如此之工到。
《瀛奎律髓匯評》
馮舒:落句似復,馮班:力能扛鼎,勢可拔山。何義門:第五、馬之力;第六,馬之德。紀昀:后四句撇手游行,不局于題,妙。仍是題所應有,如此乃可以詠物。無名氏(甲):凡經少陵刻畫,便成典故,堪與《史》、《漢》并稱。
《杜詩詳注》
張鋋曰:此四十字中,其種其相,其才其德,無所不備,而形容痛快,凡筆望一字不可得。趙汸曰:前輩言詠物詩,戒粘皮著骨。公此詩,前言胡馬骨相之異,后言其驍騰無比,而詞語矯健豪縱,飛行萬里之勢,如在目中。所謂索之驟黃牝牡之外者。區區模寫體貼,以為詠物者,何足語此!
《初白庵詩話》
「竹批」句小巧,對得飄忽,五、六,便覺神旺氣高。
《而庵說唐詩》
子美詩神化乃爾。
《龍性堂詩話初集》
少陵詠馬及題畫馬諸詩,寫生神妙,直空千古,使后人無復著手處。
《唐宋詩醇》
孤情迥出,健思潛搜,相其氣骨亦可橫行萬里,此與《畫鷹》二篇,真文家所謂沉著痛快者,李因篤曰:五、六如詠良友大將,此所謂沉雄。
《唐詩別裁》
句束住(「驍騰」句下)。前半論骨相,后半并及性情。「萬里橫行」指房兵曹,方不粘著題面。
《峴傭說詩》
五言律亦可施議論斷制,如少陵「胡馬大宛名」一首,前四句寫馬之形狀,是敘事也;「所向」二句,寫出性情,是議論也;「驍騰」一句勒;「萬里」一句斷。此真大手筆。雖不易學,然須知有此境界。
《唐詩成法》
結「萬里」句與「所向」句稍復,雖云五著馬,八著人,細看終有復意。前半先寫骨格神俊,后半能寫出血性。王漁洋云:「批」、「峻」字令人以為怪矣。西樵云:落筆有一瞬一里之勢。
《讀杜心解》
此與《畫鷹》詩,自是年少氣盛之作,都為自己寫照。……字字凌厲。其煉局之奇峭,一氣飛舞而下,所謂嚙蝕不斷者也。
《唐詩觀瀾集》
行神如空,行氣如虹,與歌行名篇一副筆墨。
《聞鶴軒初盛唐評選讀本》
三、四工警,人盡知賞。五、六作白話,用旺氣出之,質而能壯,雄時不枵,此關氣魄,躍躍然,都無筆墨,不知者將無目之學究語?結亦乃稱。
《唐詩鑒賞辭典》
這是一首詠物言志詩。注家一般認為作于開元二十八年(740)或二十九年,正值詩人漫游齊趙,飛鷹走狗,裘馬清狂的一段時期。詩的風格超邁遒勁,凜凜有生氣,反映了青年杜甫銳于進取的精神。
詩分前后兩部分。前面四句正面寫馬,是實寫。詩人恰似一位丹青妙手,用傳神之筆為我們描畫了一匹神清骨峻的「胡馬」。它來自大宛(漢代西域的國名,素以產「汗血馬」著稱),自然非凡馬可比。接著,對馬作了形象的刻畫。南齊謝赫的《古畫品錄》提出「六法」,第一為「氣韻生動」,第二即是「骨法用筆」,這是作為氣韻生動的首要條件提出來的。所謂「骨法」,就是要寫出對象的風度、氣格。杜甫寫馬的骨相:嶙峋聳峙,狀如鋒棱,勾勒出神峻的輪廓。接著寫馬耳如刀削斧劈一般銳利勁挺,這也是良馬的一個特征。至此,駿馬的昂藏不凡已躍然紙上了,我們似見其咴咴噴氣、躍躍欲試的情狀,下面順勢寫其四蹄騰空、凌厲奔馳的雄姿就十分自然。「批」和「入」兩個動詞極其傳神。前者寫雙耳直豎,有一種挺拔的力度;后者不寫四蹄生風,而寫風入四蹄,別具神韻。從騎者的感受說,當其風馳電掣之時,好象馬是不動的,兩旁的景物飛速后閃,風也向蹄間呼嘯而入。詩人刻畫細致,維妙逼真。頷聯兩句以「二二一」的節奏,突出每句的最后一字:「峻」寫馬的氣概,「輕」寫它的疾馳,都顯示出詩人的匠心。這一部分寫馬的風骨,用的是大筆勾勒的方法,不必要的細節一概略去,只寫其骨相、雙耳和奔馳之態,因為這三者最能體現馬的特色。正如張彥遠評畫所云:「筆才一二,象已應焉,離披點畫,時見缺落,此雖筆不周而意周也。」(《歷代名畫記》)這就是所謂「寫意傳神」。
詩的前四句寫馬的外形動態,后四句轉寫馬的品格,用虛寫手法,由詠物轉入了抒情。頸聯承上奔馬而來,寫它縱橫馳騁,歷塊過都,有著無窮廣闊的活動天地;它能逾越一切險阻的能力就足以使人信賴。這里看似寫馬,實是寫人,這難道不是一個忠實的朋友、勇敢的將士、俠義的豪杰的形象嗎?尾聯先用「驍騰有如此」總挽上文,對馬作概括,最后宕開一句:「萬里可橫行」,包含著無盡的期望和抱負,將意境開拓得非常深遠。這一聯收得攏,也放得開,它既是寫馬馳騁萬里,也是期望房兵曹為國立功,更是詩人自己志向的寫照。盛唐時代國力的強盛,疆土的開拓,激發了民眾的豪情,書生寒士都渴望建功立業,封侯萬里。這種蓬勃向上的精神用駿馬來表現確是最合適不過了。這和后期杜甫通過對病馬的悲憫來表現憂國之情,真不可同日而語。
南朝宋人宗炳的《畫山水序》認為通過寫形傳神而達于「暢神」的道理。如果一個藝術形象不能「暢神」,即傳達作者的情志,那么再酷肖也是無生命的。杜甫此詩將狀物和抒情結合得自然無間。在寫馬中也寫人,寫人又離不開寫馬,這樣一方面賦予馬以活的靈魂,用人的精神進一步將馬寫活;另一方面寫人有馬的品格,人的情志也有了形象的表現。前人講「詠物詩最難工,太切題則粘皮帶骨,不切題則捕風捉影,須在不即不離之間」(錢泳《履園談詩》),這個要求杜甫是做到了。
(黃寶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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