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言 市聲 一東（明·謝元汴）

珠玉市聲坌，聲闐天亦聾。
難言濁世事，不易亂流中。
銀氣飛腥雨，蜃吹雜貝風。
荒夫如可服，吾欲棄山藭。

需泥俱赤幾，遠志合明農。
龍戰無求我，鳥羞不自冬。
文荒浯水碣，客散酒家傭。
八尺匡床上，數篇怪石供。

豈是人灘險，迷花照帝江。
墨儒同一冢，龍蝘吊于洚。
世化為狂國，天今在水邦。
囚奴俱不可，此亦老無雙。

子夜枯桑，巢居忽聽之。
裂玕嫩玉泣，摧鬣老龍洟。
文冢憑誰吊，芝田且自耛。
年來姜性辣，和桂斫冰糜。

捐士自當捐，畸人豈必畸。
已癡勿下種，不俗誰能醫。
作問青天下，沉碑碧水涯。
荃萎不改潔，惟有星辰知。

埋馬良多事，搴衣塞眾疑。
危航螭妒影，破冢鬼舒眉。
恨水千年綠，怨峰百丈巇。
蒼天老亦禿，白發爾須知。

眾賤有君子，能無庸態誹。
世之罪我是，人敢曰天非。
自此見蜚笑，偶然聞虎譩。
蟲冰不可語，鰩以夜而飛。

不眠驚落葉，風雨一床書。
愚欲移王屋，智徒學志蜍。
饑來貧鬼粲，死去吊賓疏。
果爾生閭屈，何妨化白魚。

徵兵嶺劍急，竿木化鍪弧。
菅蒯生民盡，桑麻幾處廬。
魚緋賜儈市，肘印佩沽屠。
恤緯婦人事，平分與澤癯。

月死不能救，何如后羿妻。
蛩惟歌此穴，雞但老于醯。
四海麟龍斗，空山熊豹啼。
冷風吹墓樹，不到石門西。

十丈寒青玉，荼衙列戟排。
瘵霖人似繭①，痁橘峭于柴。
梨月照衣苦，樵風拂柏乖。
英雄須老死，遙集撰奇懷。

看世同芻狗，因風委路埃。
空山煙國雨，寒櫪瘁龍媒。
莫遂賡坎缶，徒能嘆谷蓷。
香鉤絲百尺，釣不出鄒枚。

鱗怒非無謂，鋤蘭合有因。
樓猶祀鐵漢①，鬼獨啖湘筠。
岳隱表天骨，韋脂腥肉人。
畏人稱俊物，由彼嘆孤臣。

短劍光于銀，照吾面上塵。
僂松何字怪，偃柳亦名人。
石骨秋前瘦，沙痕雪后新。
丹丘多鬼血，逋子未知津。

雪旨邀冬住，寒花稱謫人。
抗懷將落月，委美在山榛。
奇服自招妒，長眉不數螓。
先春芳色死，江畔問靈均。

天下皆兵甲，誰憐楊子云。
桃花迷古渡，湘水吊天君。
補闕勿忘柳，榮身焉用文。
人才多借面，練要植香蕓。

投林亦夙志，竹徑一窮猿。
文魅連華表，桑株恐老黿。
物于何桀步，石有以人言。
夸父山為我，不惟一足騫。

鳳凰所不至，踽踽圣賢寒。
及氣天心忍，值亢人理刓。
峽猿哭月死，島鶴淚秋乾。
不識九州大，無方裁籜冠。

夢葬茂陵客，凄然散席潸。
愁過桃葉渡，勿陟燕支山。
焚瘞判花筆，蕭騷校玉顏。
芙蓉今歲死，月下哭青鬟。

爭言蕉護鹿，誰信夔憐蚿。
楓落人同冷，苔延石不言。
臂肝久欲化，陵谷已多遷。
吹夢墜秋雨，無因覆酒船。

吳門無乞地，江上聽吹簫。
怒作千夫氣，指柔五日潮。
六橋明月夜，三竺碧煙朝。
岳墓并于墓，大招又小招。

飛牙署蝮氏，擇肉豈辭殽。
呼兕耕瑤圃，令梟種九苞。
山都宜徑步，眾嫭任娥媌。
吭吭林中鹿，命懸于飪庖。

香蕙泣衫色，斂眉語露桃。
莫因畫黛淺，而恨遠山高。
釵冷侵蟬重，鬟斜逐燕勞。
晨芳細雨綠，葉上作波濤。

扣角真無賴，鑿壞亦已過。
君平非棄世，安石其如何。
傖魄戍塵蹍，書魂兵氣呵。
蒼生板蕩淚，零落下漁蓑。

負心非一事，唧唧秋蟲嗟。
電火駒中影，菖蒲石上花。
三炊人詈玉，四壁我慚家。
古筱立寒鏡，燈光笑劍華。

百蚿噬一鳳，人面而羊腸。
失足迷天路，投荒賦夜郎。
江河千古血，椒桂寸心芳。
手摘少微近，蛾眉唁楚羌。

讀罷殘書哭，夜深星月涼。
魂曾經采石，夢可到瀟湘。
僅見鬼狂稚，何疑天老荒。
男兒七尺影，色笑學吳倡。

了不異人也，寧知身后名。
凡骃皆虎鬼，是劍即龍精。
象禱山河過，螾神物不平。
勿忘美疢意，方蹶表前生。

骨肉如萍葉，相依惟一甥①。
亦知眉髧短，恥與魅魌爭。
世已輕文舉，誰其說正平。
寄書地下父，莫讀孤兒生。

海若伐河伯，云屯噴怒鯨。
碎如轉石叩，趹甚奔騮砰。
迸作萬條淚，旋為千頃泓。
其漁吾不惡①，天意自琤琤。

書客香魂冷，寒光照夜青。
已看風墜葉，還似水辭瓶。
灑泣賣僮約，灰心瘞鶴銘。
暮江天碎碎，楓鬼拜前庭。

世猶存我輩，未可哭天崩。
象理生乎震，河心峙以冰。
治安羿浞足①，禮樂鯪鬿興。
遑恤從逢比，雨風泣二陵。

奇山不在貌，即作詩文求。
郊賀孟門峻，蛻樵少室遒。
古今指幾屈，山鬼才誰儔。
蒼頡字成日，秋墳鬼夜啾。

所嗟人命短，忽忽二毛侵。
日月苦煎迫，乾坤費瀹燖。
梅梁今不斗，劍佩久還鐔。
欽彼乘鸞者，寥寥山水心。

薨薨而止棘，吾獨作眠蠶。
即令嬰頭責，誓無笑尾婪。
多煩哀靡鳳，遽敢哭蓍簪。
臣罪當膏鉞，愚衷恥未覃。

三十五年事，酸辛咸苦兼。
洗心龍骨水，入世虎形鹽。
不信江潭險，有如巖石憸。
美人良未遠，惟許溉魚鬵。

河水千年物，投軀以飼讒。
冤親快痛半，今昔哭歌咸。
化枳何須頌，當門寧免芟。
平平申狄耳，瀕死未嵌巖。

匹馬棠梨間，沖煙出暮關。
訊云木客嘯，吊月老狐潸。
魂夭明河路，霜瘝秋際山。
青萍勿負我，看取龔恩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