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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洛城(唐·許渾)

詩詞詩句古文賞析

故洛城(唐·許渾)
  七言律詩 押豪韻  
題注:一作登故洛陽城
引用典故:黍離 
禾黍離離半野蒿,昔人城此豈知勞。
水聲東去市朝變,山勢北來宮殿高。
鴉噪暮云歸古堞,雁迷寒雨下空壕。
可憐緱嶺登仙子,猶自吹笙醉碧桃。
評注
《桐江詩話》
許渾集中佳句甚多,然多用「水」字,故國初士人云「許渾千首濕」是也,謂如《洛中懷古》詩云:「水聲東去市朝變,山勢北來宮殿高。」若其他詩無「水」字,則此句券無愧于作者。
《唐詩品匯o七律敘目》
元和后律體屢變,其問有卓然成家者,皆自鳴所長,若……用晦之《凌歊臺》、《洛陽城》、《驪山》、《金陵》諸篇,與乎蘊靈之《氏洲》、《咸陽》、《鄴都》等作,其今古廢興,山河陳跡、凄涼感慨之意,讀之可為一唱而三嘆矣。三子(按另一為李商隱)者雖不足以鳴乎大雅之音,亦變風之得其正者矣。
《批點唐音》
此篇無大疵病,只是粗淺硬,不優游、不知者以為雄健。
《貫華堂選批唐才子詩》
若云昔人城此,豈知今日?其辭便大徑露。今只云「豈知勞」,彼唯不知今日,故不自以為勞也。便得無數含咀不盡:哭昔人亦有,笑昔人亦有;吊昔人亦有,戒后人亦有。三四便承「城此」「此」字,水聲山勢,是登者瞪目的睹。市朝宮殿,是登者冥心所會。虛實離即之外,真是絕世妙文(首四句下)。上「市朝」、「宮殿」,俱從故城周遭虛寫。此「古堞」、「空壕」,方實寫故城也。「鴉噪」、「雁迷」,妙!將謂寫滿眼紛紛,卻正寫空無一人。七,「可憐」字,滿懷欲說仍住,卻反接一緱嶺仙人,曰「獨自吹笙」,絕世妙文,同馀子聽得臨摹乎(末四句下)!
《唐詩鼓吹箋注》
于極感慨中卻又寫得極艷麗、真絕妙文章也。
《唐詩鼓吹評注》
鴉歸古堞,雁下空壕,此景凄涼,能忘傷感哉!此地唯緱山仙子,吹笙上登,至今千年后,猶自食碧桃而醉,為可樂也。人胡不思學仙哉!
《五朝詩善鳴集》
不落一實跡字面,結意更高。
《唐詩摘鈔》
起手劈空,托出「故」字……三四「市朝」曰「變」,卻是實有;「宮殿」曰「高」,卻是已無,市朝、宮殿是帶寫,五六復折人本題。七八不言人世之可哀,止言仙家之可樂,是謂妙于立言。不因人世短促,故羨仙家長生。不言羨,反言「憐」,是謂反言見意。晚唐七律結法之妙,獨「天子時清」及比二語。
《山滿樓箋注唐詩七律》
通首筋節,全在次句……先寫荒景,倒落此句,筆勢矯健。三承一言,自來天運,定有變遷;四承二言,若論地形,居然據勝:亦是一低一昂之筆,矯健之離。五六再寫目前荒涼之狀,與首句不同;首句是乍見,此二句是久而后見者也。一結忽然掉開,欲其長久不變,除非學道登仙。
《唐宋詩舉要》
用晦覽古之作,后人多病其落套。此作風格獨高,勝于他作。
《唐詩鑒賞辭典》
洛陽,是有名的古城,東漢、曹魏、西晉、北魏曾建都于此。隋煬帝時,在舊城以西十八里營建新城,武則天時又加擴展,成為唐代的東都,而舊城由此蕪廢。許渾這首詩是憑吊故城感懷。
登臨送目,一片荒涼頹敗的圖景展現在眼前:禾黍成行,蒿草遍野,再也不見舊時城市的風貌。「禾黍離離」,是從《詩經·黍離》篇開首的「彼黍離離」一句脫化而來。原詩按傳統解說,寫周王室東遷后故都的傾覆,藉以寄托亡國的哀思。這里加以化用,也暗含對過去王朝興滅更替的追思。
由城市的衰敗,詩人轉念及當年興建時的情景。「城此」的「城」,這里作動詞用,筑城的意思。「豈知勞」的「知」,這里有管得上的意思。勞動人民世世代代不辭艱辛,用雙手修建起這座城市,任其棄置廢毀,豈不令人痛惜?
詩人的聯想活動接著向更廣闊的方面展開。「水聲東去」,既是寫的實景(故洛城緊靠洛水北岸),又有雙關寓意。《論語》記載孔子有一次經過河邊,望著滔滔不息的河水嘆息道:「逝者如斯夫,不舍晝夜!」詩人也是由腳下奔流向東的洛水,生發出光陰流逝、人世滄桑之感:昔日繁華的街市、隆盛的朝會、熙來攘往的人群、多少悲歡離合的情事,都在這嘩嘩不停的水聲中變幻隱現,而終歸煙消云散。想到這一切,真叫人思潮洶涌,起伏難平!
如果說,「水聲」是動景,「山勢」就是靜景,動靜搭配,以滄桑之感暗中聯系。洛陽城北有芒山,一作邙山,綿亙四百余里,成為古都的天然屏障,居高臨下,可以俯瞰全城。東漢梁鴻《五噫歌》云:「陟彼北芒兮,噫!顧瞻帝京兮,噫!宮闕崔巍兮,噫!民之劬勞兮,噫!遼遼未央兮,噫!」而今,城市雖已不復當年繁盛景象,而那殘存的宮殿卻還高聳著,仿佛在給歷史作見證。用靜物這么一襯托,人事變遷之迅速就感受得格外強烈。這一聯表面看來是寫景,實際上概括了上下千年社會歷史的巨大變化,蘊含著詩人內心無窮的悲慨,歷來為人傳誦。
第三聯由奔馳的想象折回現實,就眼前景物進一步點染氣氛。暮云、寒雨、古堞(城上的矮墻)、空壕,合組成一幅凄清的畫面。空寂之中,幾聲鴉噪,數點雁影,更增添了蕭瑟的情味。
結末又從世事無常推想到神仙的永存。緱(gōu勾)嶺,即緱氏山,在今河南偃師東南,距洛陽約百里。傳說東周靈王的太子晉修仙得道,在緱氏山頭騎鶴升天而去。后人紛紛擾擾,可有誰能象王子晉那樣逍遙自在地超脫于塵世變遷之外呢?詩人無法解決這個矛盾,只能用一聲嘆息來收束全篇。
許渾生活在唐王朝走向沒落的晚唐時代。他追撫山河陳跡,俯仰今古興廢,蒼莽歷落,感慨深沉,其中隱隱寄寓著一層現實幻滅的悲哀。本篇起得蒼涼,接得開闊,對偶工整,句法圓活,在其懷古詩中亦稱名作。可惜的是后半篇比較薄弱。頸聯雖然刻畫工細,但未能翻出新意,缺少轉折波瀾之勢。結尾更落入俗套,調子也嫌低沉無力。
(陳伯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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