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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都(唐·韓偓)

詩詞詩句古文賞析

故都(唐·韓偓)
  七言律詩 押齊韻  
引用典故:馮驩 噬臍 掩鼻計 
故都遙想草萋萋,上帝深疑亦自迷。
塞雁已侵池籞宿,宮鴉猶戀女墻啼。
天涯烈士空垂涕,地下強魂必噬臍。
掩鼻計成終不覺,馮驩無路敩鳴雞。
評注
《瀛奎律髓》
此為昭宗作,第六句佳。
《瀛奎律髓匯評》
馮班:三四有比興。何義門:次聯妙極。第四自比,第六指崔昌遐。紀昀:此真所謂鬼詩,劉后村《老吏》詩從此生出而又加甚焉,無名氏(甲):昭宗本都長安,被朱溫劫遷,而長安遂墟,乃稱「故都」云。
《唐宋詩舉要》
吳曰:此國亡后作,忼慨欲報之意,情見乎詞、至意旨之悲哀抑郁,與《離騷》、《招魂》異曲同工矣。吳曰:一句開(「上帝深疑」句下)。吳曰:再接(「塞雁已侵」句下)。吳曰:提筆挺起作大頓挫。凡小家作感憤詩,后半每不能撐起;大家氣魄,所爭在此(「天涯烈士」二句下)。
《唐詩鑒賞辭典》
韓偓用七律寫過不少感時的篇章,大多直敘其事而結合述懷。本篇卻憑借想象中的景物描寫來暗示政局的變化,情景交融,虛實相成,在作者的感時詩中別具一格。
故都,指唐京都長安。唐末,河南宣武節度使朱溫控制了朝廷。為了便于實現其奪權野心,于天祐元年(904)強迫唐昭宗由長安遷都洛陽。同年八月,弒昭帝,立哀帝。又三年,廢哀帝自立,唐朝就此滅亡。韓偓深得昭宗信用,在遷都的前一年被朱溫趕出朝廷,漂泊南下,最后定居福建。這首詩是他流離在外聽到遷都的消息后寫成的,通過遙想故都的衰敗,寄寓家國將亡的哀痛,凄切動人。
詩篇開首即從朝廷播遷后長安城的荒涼破敗景象落筆。「草萋萋」,形容雜草叢生的樣子,雖只寥寥三個字,卻點明了物態人事的巨大變化。往昔繁榮熱鬧的都城,而今滿是廢臺荒草,怎不叫人觸目驚心?長安城的衰敗是唐王朝走向滅亡的先兆,詩人對此懷有極深的感慨。這里雖沒明說,但領頭的「遙想」一語,傾注著無限眷戀關注之情,弦外之音不難聽出。下句是說連高居天宮的上帝見此情景也會深感迷惑,這固然是為了突出都城景物變異之大,同時也烘托出詩人內心的迷惘不安。整首詩一上來就籠罩了一層凄迷悲涼的氣氛。
次聯承接首句,進一步展開故都冷落的畫面。池籞,即宮中池塘周圍的竹籬笆之類,平時上面網以繩索,禽鳥無法進出。女墻,宮城上的矮墻。塞外飛來的大雁已侵入池籞住宿,這就意味著宮殿殘破,無人管理;而園中烏鴉猶自傍著女墻啞啞啼鳴,更給人以物情依舊、人事全非的強烈印象。前聯總寫長安城的衰敗,取景渾融概括;本聯集中描繪宮苑廢蕪,筆觸細致傳神。這樣將全景與特寫剪接在一起,點面結合,深切地反映了作者想象中的故都近貌。
第三聯開始,轉入正面抒情。烈士,古代稱呼氣節剛烈的人,這里是詩人自稱。當時詩人盡管流寓在外,心仍縈注國事,面臨朝政的巨大變故,痛感自身無能為力,其衷懷的悲憤可想而知。「垂涕」而又加上一個「空」字,就把這種心理表達得十分真切。下句的「地下強魂」,指昭宗時宰相崔胤。他為鏟除宦官勢力,引進朱溫的兵力,結果使唐王朝陷入朱溫掌握之中,自己也遭殺戮。此句是說崔胤泉下有知,定將悔恨莫及。韓偓與崔胤原來關系密切,這里插敘崔胤被害的事實,是為了進一步抒發自己的憤慨之情。整個這一聯抒情激切,筆力勁拔,接續前面的寥落景象,猶如奇峰突起,巨波掀瀾,讀來氣勢一振。清人吳汝綸評述道:「提筆挺起作大頓挫!凡小家作感憤詩,后半每不能撐起,大家氣魄所爭在此。」(《韓翰林集》評語)這番議論是頗有見地的。
尾聯歸結于深沉的感喟。「掩鼻計成」,用的是《韓非子》里的故事,說是楚王的夫人鄭袖忌妒一位新得寵的美人,故意關照她說,大王不喜歡你的鼻子,見面時你要掩住骨子,隨后又告訴楚王說,美人掩鼻是怕聞你身上的臭氣,楚王一怒之下,把美人的鼻子割了,從此鄭袖得以專寵。這里借指朱溫偽裝效忠唐室,用陰謀奪取天下。末句詩人以馮驩自況,慨嘆自己沒有象孟嘗君的門客那樣設計解救君主脫離困境的辦法。「學鳴雞」,指孟嘗君由秦潛逃回齊,夜間不得過函谷關,門客學雞叫始騙開關門脫險。這一聯用典較多,但用而能化,不嫌堆砌。敘述中,象「終不覺」、「無路」等字眼下得沉重,蘊含強烈的感情色彩,也是引證古事而能具有活生生感染力量的重要原因。
詩的前半寫景,后半抒情,前半凄惋,后半激越,哀感沉綿之中自有一股抑塞不平之氣,跌宕起伏,撼人心魄。前人常說,韓偓的感時詩繼承了杜甫、李商隱的傳統,沉郁頓挫,律對精切,這是不錯的。但韓偓尤善于將感慨蒼涼的意境融入芊麗清新的詞章里,悲而能婉,柔中帶剛,又有他個人的特色。本篇似亦可以見出其風格的一斑。
(陳伯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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