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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發始興江口至虛氏村作(唐·宋之問)

詩詞詩句古文賞析

早發始興江口至虛氏(一作靈長)村作(唐·宋之問)
  五言排律 押灰韻  
候曉踰閩嶠(一作障),乘春望越臺。
宿云鵬際落,殘月蚌中開。
薜荔搖青氣,桄榔翳碧苔。
桂香多露裛,石響細泉回。
抱葉玄猿嘯,銜花翡翠來。
南中雖可悅,北思日悠哉。
鬒發俄成素,丹心已作灰。
何當首歸路,行剪故園萊。
評注
《瀛奎律髓》
之問此篇,「宿云」「殘月」一聯前無占人,他佳句尤多。
《增訂評注唐詩正聲》
顧云:三四奇絕,語能到此乃具眼。
《唐詩廣選》
胡元瑞曰:「宿云」一聯與「一葉兼螢度,紅云帶雁來。勁風吹雪聚,渴鳥琢冰開」詩奇絕。能別此,乃具眼。
《唐詩直解》
下筆宛較不滯,流麗亦細凈,
《唐詩選》
收來似散不散。
《唐詩選脈會通評林》
意況渾厚,調度秀潔,子是排律當家。蔣一葵曰:「南中」一聯,似散不散收來。
《初白庵詩評》
語巧而不覺其纖,所以為初唐(「宿云」句下)。
《瀛奎律髓匯評》
紀昀:第四句言月光斜長一線,如珠光之閃于蚌中耳。此一聯故為奇語,已開雕琢風氣。馮舒:第三句奇妙。第二聯高占舒秀,老杜所無。無名氏:出筆純乎《騷》、《雅》之氣,迥異凡流。
《唐詩鑒賞辭典》
本篇作于詩人貶官南行途中。從詩中所寫景物表現出來的新鮮感看來,似為他初貶嶺南時所作。
開頭四句,點題中的「早發」,交代了時間是在「春」、「曉」,并以晨空特有的「宿云」、「殘月」極力渲染早發時的景象。「閩嶂」本指閩地的山嶺,有時也可用作「嶺嶂」的意思,泛指南國的山嶺。這里用以借指從始興縣的江口地方至虛氏村途中經過的高山峻嶺。「越臺」即越王臺,又作粵王臺,是漢高祖時南越王趙佗在廣州越秀山上所建的臺榭。從詩題看,當時詩人已經抵達虛氏村,村子離動身地點江口在一日行程之內,距離廣州尚有數百里之遙,是無法望見越王臺的。所謂「望」,只是瞻望前途的意思。「宿云」是隔宿之云。《莊子·逍遙游》寫大鵬鳥,說它「翼若垂天之云」。這里見云而生鵬翼的聯想,句意只是說宿云漸漸消散,天空變得明朗起來。第四句,古人以為,月亮的盈虧與蚌蛤的虛實相統一,月圓時蚌蛤實,月虧時蚌蛤虛。所以,詩人由「殘月」而生「蚌中開」的聯想。宋之問與沈佺期一樣,上承齊梁余緒,講究詞采聲律,從「宿云」二句的鋪張筆法中,也可想見其「如錦繡成文」(《新唐書》本傳)的詩風。
從「薜荔搖青氣」開始的六句極寫賞心悅目的南國景色,鋪排有序,很見功力。前三句寫樹,錯落有致:「薜荔」是一種木本蔓生植物,常繞樹或緣壁生長。句中用一個富有動感并充滿了生命力的「搖」字,生動地描畫出了枝葉攀騰、扶搖直上與青氣郁勃、無以自守的情態。「桄榔」則是一種亭亭玉立的喬木,與蔓生的薜荔對舉,構圖相當優美。加之碧苔依樹,古色古香,與「薜荔」句表現出來的盎然生趣亦復形成鮮明的對照。「桂香」句既為畫面添枝加葉,又使淡淡幽香透出畫面。句中的「裛」,通「浥」,打濕的意思。在上三句中,詩人用筆由視覺而到嗅覺,「石響」句更進而寫到聽覺,由泉水奔瀉的「石響」又轉而看到回環流轉的細泉。「抱葉」二句轉寫動物:黑毛猴子攀附著樹枝在叫喚,翡翠鳥銜著花在飛來飛去。這就使畫面更充滿活力,線條、色彩、音響以至整個情調更其動人了。
讀到最后六句時,人們恍然大悟,原來詩人前面的鋪排繪景是為了后面的寫情抒懷。「南中」句使全詩的感情為之一頓,承上啟下。「南中可悅」四字總括前面寫景的筆墨,「雖」字是句中之眼,轉出后面的許多文章。「北思」句直承「雖」字。從末句的「故園」可知,詩人的「北思」是思念故鄉而非朝廷。「鬒(zhěn診)發」,黑發。「鬒發」二句說明貶謫對他的打擊,黑發俄頃變白,丹心已成死灰。在文勢上,這兩句稍作頓挫,用以托住「南中」二句陡然急轉之勢,并暗示官場的榮辱無常,更增強了自己的思鄉之情。末兩句的感情直承「鬒發」二句,并與「北思」二字相呼應。詩人直抒胸臆道:何時能走向返回故鄉的路呢?「剪萊」,即除草。「行剪故園萊」,與謝朓「去剪北山萊」、王績的「去剪故園萊」同義,都是要歸隱田園的意思。從文勢上來說,最后六句渾然一體,同時又有內在的節奏。比之于水勢,「南中」二句似高江急峽,大起大落,「鬒發」二句江面漸寬,水勢漸緩,至末兩句化成一片汪洋,隱入無邊的平蕪之中。
此詩用詞的艷麗雕琢與結構藝術的高妙,可以使我們對宋之問詩風略解一二。詩用的是以景襯情的寫法。詩人不惜濃墨重彩去寫景,從而使所抒之情越發顯得真摯深切。然而對于今天的讀者來說,這首詩的價值倒不在于詩人抒發了何種思想感情,而在于詩中對南中景物的出色描繪。詩人筆下的樹木、禽鳥、泉石所構成的統一畫面是南國所特有的,其中的一草一木無不滲透著詩人初見時所特有的新鮮感。特定的情與特有的景相統一,使這首詩有著很強的藝術魅力。
(陳志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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