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宮怨(唐·杜荀鶴)
詩詞詩句古文賞析
春宮怨(唐·杜荀鶴)
五言律詩 押冬韻
五言律詩 押冬韻
題注:一作周樸詩
早被嬋娟誤,欲妝臨鏡慵。
承恩不在貌,教妾若為容。
風暖鳥聲碎,日高花影重。
年年越溪女,相憶采芙蓉。
承恩不在貌,教妾若為容。
風暖鳥聲碎,日高花影重。
年年越溪女,相憶采芙蓉。
評注
《六一詩話》:
唐之晚年,詩人無復李、杜豪放之格,然亦務以精意相高。如周樸者,構思尤艱,每有所得,必極其雕琢,故時人稱樸詩「月鍛季煉,未及成篇,已播人口」、其名重當時如此,而今不復傳矣。余少時猶見其集,其句有云:「風暖鳥聲碎,日高花影重。」又云:「曉來山鳥鬧,雨過杏花稀。」誠佳句也。
《觀林詩話》:杜荀鶴詩句鄙惡,世所傳《唐風集》首篇「風暖鳥聲碎,日高花影重」者,余甚疑不類荀鶴語。他日觀唐人小說,見此詩乃周樸所作,而歐陽文忠公亦云耳。蓋借此引編,已行千世矣。
《幕府燕閑錄》:杜荀鶴詩鄙俚近俗,惟《宮詞》為唐第一,云:「早被嬋娟誤……」故諺云「杜詩三百首,惟在一聯中。風暖鳥聲碎,日高花影重」是也。
《詩人玉屑》:「綺麗」:「風暖鳥聲碎,日高花影重。」
《瀛奎律髓》:譬之事君而不遇者,初亦恃才,而卒為才所誤。愈欲自炫,而愈不見知。蓋寵不在貌,則難乎其容矣,女為悅己者容是也。風景如此,不思從平生貧賤之交可乎?
《藝苑卮言》:王勃「河橋不相送,江樹遠含情」,杜荀鶴「承恩不在貌,教妾若為容」,皆五言律也,然去后四句作絕乃妙。
《唐詩鏡》:三四善怨,五六縟繡語。
《雪濤小書》:有評者曰:「杜詩三百首,妙在一聯中。風暖鳥聲碎,日高花影重。」余玩之,終不如次聯更妙。「承恩不在貌,教妾若為容」,二語寥寥,而居臣上下遇合處,情皆若此。杜以兩語括之,可謂簡而盡、怨而不怒者矣。
《唐詩歸》:鐘云:(鳥聲碎)三字開詩馀思路。
《唐詩選脈會通評林》:何新之為富艷體。唐汝詢曰:起道盡悔情。次聯十字怨甚。張次璧謂「次句即‘威儀棣棣,不可選也’」,意想雖深,與上二句不洽。結二語無聊,正與起句相洽。吳山民曰:次聯深得《國風》和婉之致。周啟琦曰:三四善怨。五六縟繡。細玩五六,終不如三四更妙。周珽曰:魏菊莊以三四為自然句法,五六為綺麗句法;不知結語托意更深,想頭又遠,此詩若無此結,終入尋常套調。此篇構同轉析,含情真至。
《姜齋詩話》:晚唐饾湊,宋人支離,俱令生氣頓絕。「承恩不在貌,教妾若為容?風暖鳥聲碎,口高花影重。」醫家名為關格,死不治。
《古詩評選》:「風暖鳥聲碎,日高花影重」,詞相比而事不相屬,斯以為惡詩矣。
《才調集補注》:默庵云:奇妙在落句,得力在頷聯。默庵云:怨(首二句下)。春宮怨(「風暖」二句下)。
《唐詩摘鈔》:此感士不遇之作也。
《唐三體詩評》:落句收足「早」字、「貌」字。
《載酒園詩話又編》:《春宮怨》不唯杜集首冠,即在全唐亦屬佳篇。「承恩不在貌,教妾若為容」,此千古透論。衛碩人不見答,非貌寢也;張良娣擅權,非色勝也。陳鴻《長恨傳》曰:「非徒殊艷尤態獨能致是,蓋才智明慧,善巧便佞,先意希旨,有不可形容者焉。」即此詩轉語。讀此覺義山之「未央宮里三千女,但保紅顏莫保恩」,尚非至論。
《帶經堂詩話》:晚唐人詩「風暖鳥聲碎,日高花影重」、「曉來山鳥鬧,雨過杏花稀」……皆佳句也,然總不如右丞「興闌啼鳥緩,坐久落花多」自然入妙。
《唐律消夏錄》:三四臨鏡低徊,有無限意思在。五六雖佳,與結句卻不合笱。
《唐詩別裁》:恃貌而誤(首句下)。不得已而隨俗(「承恩」二句下)。回憶盛年以自傷也。須曲體此意。
《唐詩箋要》:負色人難得此透亮語(首二句下)。宮怨題,能為律詩,難矣。終首不露「怨」字痕跡,可謂和平。
《近體秋陽》:第三句即首二句所以然之故,不說破更妙,說破便損起聯之氣。晚唐之所以不如初盛者,識此故也。思致清迥,文氣高老。
《瀛奎律髓匯評》:馮舒:五六寫出春宮,落句不測。馮班:全首俱妙,腹聯人所共知也。精極。何義門:五六是「慵」字神味。入宮見妒,豈若與采蓮者之無猜乎?落句怨之甚也。紀昀:前四句微覺太露,然晚唐詩又別作一格論。結句妙,于對面落筆,便有多少微婉。
《唐賢小三昧集續集》:點破春情,鬼當夜哭(「承恩」句下)。
《唐詩快》:當時諺云:「杜詩三百首,唯在一聯中。」即此「風暖」一聯也。故《唐風集》以之壓卷,想當不謬。
《養一齋詩話》:杜荀鶴以「風暖鳥聲碎」一聯得名,愚按不如「暮天新雁起汀洲,紅寥花疏水國秋」清艷入骨也。
《詩境淺說》:題面純為宮怨而作。首言早擅傾城之貌,自賞翻以自誤,寸心灰盡,臨明鏡而多慵。三四謂粉黛三千,誰為麗質,而爭寵取憐者,各工其術,則己之膏沐,寧用施耶,五六賦「春」字,五句言天寒鳥聲多噤,至風暖則細碎而多;六句言朝輝夕照之時,花多側影,至日當亭午,則駢枝疊葉,花影重重。用「碎」字、「重」字,固見體物之工,更見宮女無聊,借春光以自遣,故鳥聲花影體會入微。末句憶當年女伴,搴芳水次,何等蕭閑,遙望若耶溪上,如籠烏之羨翔云,池魚之思縱壑也。此詩雖為宮人寫怨,哀窈窕時感賢才,作者亦以自況。失意文人望君門如萬里,與寂寞宮花同其幽怨已。
《唐詩鑒賞辭典》:歷來寫宮怨的詩大多不著「春」字,即使是寫春宮之怨的,也沒有一首能象杜荀鶴這首那樣傳神地把「春」與「宮怨」密合無間地表現出來。
前兩句是發端。「嬋娟」,是說容貌美好。宮女之被選入宮,就因為長得好看,入宮以后,伴著她的卻只是孤苦寂寞,因而拈出一個「誤」字,慨嘆「今日在長門,從來不如丑」(于濆《宮怨》)。此刻,她正對著銅鏡,顧影自憐,本想梳妝打扮一番,但一想到美貌誤人,又不免遲疑起來,懶得動手了。上句一個「早」字,仿佛是從心靈深處發出的一聲深長的嘆息,說明自己被誤之久;次句用欲妝又罷的舉動展示怨情也很細膩。這兩句在平淡之中自有自然、深婉的情致。
三、四句用的是流水對,上下句文意相續,如流水直瀉,一氣貫注,進一步寫出了欲妝又罷的思想活動。「若為容」是「怎樣打扮」的意思,這里實際上是說打扮沒有用。既然被皇上看中并不在于容貌的美好,那么,我再打扮又有什么用呢?言外之意,起決定作用的是別的方面,例如勾心斗角、獻媚邀寵等。
五、六句忽然蕩開,詩筆從鏡前宮女一下子轉到室外春景:春風駘蕩,鳥聲輕碎,麗日高照,花影層疊。這兩句寫景,似乎與前面描寫宮女的筆墨不相連屬,事實上,仍然是圍繞著宮女的所感(「風暖」)、所聞(「鳥聲」)與所見(「花影」)來寫的。在欲妝又罷的一刻,透過簾櫳,暖風送來了動聽的鳥聲,游目窗外,見到了「日高花影重」的景象。臨鏡的宮女怨苦之極,無意中又發現了自然界的春天,更喚起了她心中無春的寂寞空虛之感。景中之情與前面所抒寫的感情是一脈相承的。
「風暖」這一聯設色濃艷,《詩人玉屑》(卷三)把它歸入「綺麗」一格。風是「暖」的;鳥聲是「碎」的──所謂「碎」,是說輕而多,唧喳不已,洋溢著生命力,剛好與死寂的境界相對立;「日高」,見出陽光的明麗;「花影重」,可以想見花開的繁茂。綺麗而妙,既寫出了盛春正午的典型景象,反襯了怨情,又承上啟下,由此引出了新的聯想。
眼前聲音、光亮、色彩交錯融合的景象,使宮女想起了入宮以前每年在家鄉溪水邊采蓮的歡樂情景:荷葉、羅裙,一色裁成,芙蓉似臉,臉似芙蓉,三人一隊,五人一群,溪聲潺潺,笑語連連……「越溪」即若耶溪,在浙江紹興,是當年西施浣紗的地方,這里借指宮女的家鄉。這兩句以過去對比現在,以往日的歡樂反襯出今日的愁苦,使含而不露的怨情具有更為悠遠的神韻。詩的后四句雖是客觀的寫景與敘事,然而揭開字句的帷幕,卻可以聽到宮女隱微而又極其傷痛的啜泣之聲。
從詩的意境來看,《春宮怨》似不只是詩人在代宮女寄怨寫恨,同時也是詩人的自況。人臣之得寵主要不是憑仗才學,這與宮女「承恩不在貌」如出一轍;宮禁斗爭的復雜與仕途的兇險,又不免使人憧憬起民間自由自在的生活,這與宮女羨慕越溪女天真無邪的生活又并無二致。它不僅是宮女之怨情,還隱喻當時黑暗政治對人才的戕殺。
這首詩以「風暖」一聯飲譽詩壇,就全篇而論,無疑也是一首意境渾成的好詩。
(陳志明)
前兩句是發端。「嬋娟」,是說容貌美好。宮女之被選入宮,就因為長得好看,入宮以后,伴著她的卻只是孤苦寂寞,因而拈出一個「誤」字,慨嘆「今日在長門,從來不如丑」(于濆《宮怨》)。此刻,她正對著銅鏡,顧影自憐,本想梳妝打扮一番,但一想到美貌誤人,又不免遲疑起來,懶得動手了。上句一個「早」字,仿佛是從心靈深處發出的一聲深長的嘆息,說明自己被誤之久;次句用欲妝又罷的舉動展示怨情也很細膩。這兩句在平淡之中自有自然、深婉的情致。
三、四句用的是流水對,上下句文意相續,如流水直瀉,一氣貫注,進一步寫出了欲妝又罷的思想活動。「若為容」是「怎樣打扮」的意思,這里實際上是說打扮沒有用。既然被皇上看中并不在于容貌的美好,那么,我再打扮又有什么用呢?言外之意,起決定作用的是別的方面,例如勾心斗角、獻媚邀寵等。
五、六句忽然蕩開,詩筆從鏡前宮女一下子轉到室外春景:春風駘蕩,鳥聲輕碎,麗日高照,花影層疊。這兩句寫景,似乎與前面描寫宮女的筆墨不相連屬,事實上,仍然是圍繞著宮女的所感(「風暖」)、所聞(「鳥聲」)與所見(「花影」)來寫的。在欲妝又罷的一刻,透過簾櫳,暖風送來了動聽的鳥聲,游目窗外,見到了「日高花影重」的景象。臨鏡的宮女怨苦之極,無意中又發現了自然界的春天,更喚起了她心中無春的寂寞空虛之感。景中之情與前面所抒寫的感情是一脈相承的。
「風暖」這一聯設色濃艷,《詩人玉屑》(卷三)把它歸入「綺麗」一格。風是「暖」的;鳥聲是「碎」的──所謂「碎」,是說輕而多,唧喳不已,洋溢著生命力,剛好與死寂的境界相對立;「日高」,見出陽光的明麗;「花影重」,可以想見花開的繁茂。綺麗而妙,既寫出了盛春正午的典型景象,反襯了怨情,又承上啟下,由此引出了新的聯想。
眼前聲音、光亮、色彩交錯融合的景象,使宮女想起了入宮以前每年在家鄉溪水邊采蓮的歡樂情景:荷葉、羅裙,一色裁成,芙蓉似臉,臉似芙蓉,三人一隊,五人一群,溪聲潺潺,笑語連連……「越溪」即若耶溪,在浙江紹興,是當年西施浣紗的地方,這里借指宮女的家鄉。這兩句以過去對比現在,以往日的歡樂反襯出今日的愁苦,使含而不露的怨情具有更為悠遠的神韻。詩的后四句雖是客觀的寫景與敘事,然而揭開字句的帷幕,卻可以聽到宮女隱微而又極其傷痛的啜泣之聲。
從詩的意境來看,《春宮怨》似不只是詩人在代宮女寄怨寫恨,同時也是詩人的自況。人臣之得寵主要不是憑仗才學,這與宮女「承恩不在貌」如出一轍;宮禁斗爭的復雜與仕途的兇險,又不免使人憧憬起民間自由自在的生活,這與宮女羨慕越溪女天真無邪的生活又并無二致。它不僅是宮女之怨情,還隱喻當時黑暗政治對人才的戕殺。
這首詩以「風暖」一聯飲譽詩壇,就全篇而論,無疑也是一首意境渾成的好詩。
(陳志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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