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江對酒(唐·杜甫)
詩詞詩句古文賞析
曲江對酒(唐·杜甫)
七言律詩 押微韻
七言律詩 押微韻
引用典故:拂衣 水晶宮
苑外江頭坐不歸,水精春①殿轉霏微。
桃花細逐楊花落②,黃鳥時③兼白鳥飛。
縱飲久判人共棄,懶朝真與世相違。
吏④情更覺滄洲遠,老大悲傷未拂衣。
桃花細逐楊花落②,黃鳥時③兼白鳥飛。
縱飲久判人共棄,懶朝真與世相違。
吏④情更覺滄洲遠,老大悲傷未拂衣。
評注
《漫叟詩話》:
「桃花細逐楊花落,黃鳥時兼白鳥飛」,李商老云:「嘗見徐師川說:一士大夫家,有老杜墨跡,其初云:‘桃花欲共楊花語、,自以淡墨改三字,乃知古人不厭改也,不然,何以有日鍛月煉之語?」
《瀛奎律髓》:三、四,詩家一格,出于偶然。徐師川詩無變化,篇篇犯此。少陵為諫官而縱飲懶朝如此,殆以道不行也。
《唐詩品匯》:劉云:四句亦自恣肆(「苑外江頭」叫句下)。
《唐詩選脈會通評林》:蔡夢弼曰:「揚」自對「桃」、自對「黃」、謂之「自對格」。周敬曰:次聯語入漫興,而含意深,尾句氣飽。黃家鼎曰:磊磊落落」、自成一調。小縱繩墨而首尾圓活,生意自然,是能傾倒。律詩不受律縛。周珽曰:對酒幽懷,排遣在「久判」、「真與」四字;由識得透,故放得下,通篇機神淋快。
《杜詩詳注》:《丹鉛錄》:梅圣俞「南隴鳥過北隴叫,高田水入低田流」,黃山谷「野水自添田水滿,晴鳩卻喚雨鳩來」,李若水「近村得雨遠村同,上川波流下川通」,其句法皆自杜來。
《唐詩選評》:首句即末句,只是一意。如春云縈回,人漫疑其首尾。
《唐宋詩醇》:頷聯寫一時偶然之景,遂為后賢粉本。
《杜詩鏡銓》:觀數詩,公在諫垣必有不得其志者,所以不久即出。張上若云:此與《曲江》二首,流便真率,已開《長慶集》一派,但其中仍有變化曲折,視元白務取平易者不冂耳,苑外、江頭合寫,亦是霏微之景(「桃花細逐」二句下)。
《聞鶴軒初盛唐近體讀本》:陳德公曰:三、四作態耳,仍是婉雋之筆,五、六質語,亦用婉筆,不失雅韻。初年去王、岑不遠,居然可見。評:三、四是各自為對法,五、六質而能婉,迥異宋人。結即承此說下意。
《唐詩鑒賞辭典》:這首詩寫于乾元元年(758)春,是杜甫最后留住長安時的作品。
一年以前,杜甫只身投奔肅宗李亨,受職左拾遺。因上疏為宰相房琯罷職一事鳴不平,激怒肅宗,遭到審訊。以后,雖仍任拾遺,但有名無實,不受重用。杜甫無所作為,空抱報國之心,不免滿腹牢騷。這首《曲江對酒》便是詩人此種心境的反映。
曲江,即曲江池,故址在今西安市東南,因池水曲折而得名,是當時京都的第一勝地。
前兩聯是曲江即景。「苑外江頭坐不歸」,苑,指芙蓉苑,在曲江西南,是帝妃游幸之所。坐不歸,表明詩人已在江頭多時。這個「不」字很有講究,如用「坐未歸」,只反映客觀現象,沒有回去;「坐不歸」,則突出了詩人的主觀意愿,不想回去,可見心中的情緒。這就為三、四聯的述懷作了墊筆。
以下三句,接寫坐時所見。「水精宮殿轉霏微」,水精宮殿,即苑中宮殿。霏微,迷蒙的樣子。在「宮殿」、「霏微」間,又著一「轉」字,突出了景物的變化。這似乎是承「坐不歸」而來的:久坐不歸,時已向晚,故而宮殿霏微。但是,我們從下面的描寫中,卻看不到日暮的景象,這就透露了詩人另有筆意。浦起龍《讀杜心解》曾將詩人這一時期所寫的《曲江二首》、《曲江對酒》、《曲江對雨》,跟作于安史之亂以前的《麗人行》作過比較,指出:「此處曲江詩,所言皆‘花’、‘鳥’、‘蜻’、‘蝶’。一及宮苑,則云‘巢翡翠’,‘轉霏微’,‘云覆’,‘晚靜’而已。視前此所詠‘云幕’,‘御廚’,覺盛衰在目,彼此一時。」這種看法是有道理的。「水精宮殿轉霏微」所顯示的,即是一種虛空寥落的情景,這個「轉」字,則有時過境遷的意味。
與此適成對照的,是如期而至的自然界的春色:「桃花細逐楊花落,黃鳥時兼白鳥飛」。短短一聯,形、神、聲、色、香俱備。「細逐」、「時兼」四字,極寫落花輕盈無聲,飛鳥歡躍和鳴,生動而傳神。兩句襯托出詩人的此時的心緒:久坐江頭,空閑無聊,因而才這樣留意于花落鳥飛。「桃花細逐楊花落」一句,原作「桃花欲共楊花語」,后杜甫「自以淡筆改三字」(胡仔《苕溪漁隱叢話》),由擬人法改為描寫法。何以有此改?就因為「桃花欲共楊花語」顯得過于恬適而富有情趣,跟詩人當時仕途失意,懶散無聊的心情不相吻合。
這一聯用「自對格」,兩句不僅上下對仗,而且本句的某些字詞也相對。此處「桃」對「楊」,「黃」對「白」。鳥分黃白,這是明點,桃楊之色則是暗點:桃花紅而楊花白。這般色彩又隨著花之「細逐」和鳥之「兼飛」而呈現出上下飄舞的動人景象,把一派春色渲染得異常絢麗。
風景雖好,卻是暮春落花時節。落英繽紛,固然賞心悅目,但也很容易勾起傷春之情,于是三、四聯對酒述懷,轉寫心中的牢騷和愁緒。
先寫牢騷:「縱飲久判人共棄,懶朝真與世相違。」判,讀潘,「割舍之辭;亦甘愿之辭」(張相《詩詞曲語辭匯釋》)。這兩句的意思是:我整日縱酒,早就甘愿被人嫌棄;我懶于朝參,的確有違世情。這顯然是牢騷話,實際是說:既然人家嫌棄我,不如借酒自遣;既然我不被世用,何苦恭勤朝參?正話反說,更顯其牢愁之盛,又妙在含蓄委婉。這里所說的「人」和「世」,不光指朝廷碌碌之輩,牢騷已經發到了肅宗李亨的頭上。詩人素以「忠君」為懷,但失望過甚時,也禁不住口出微辭。以此二句,足見詩人的憤懣不平之氣。
最后抒發愁緒:「吏情更覺滄洲遠,老大徒傷未拂衣」。滄洲,水邊綠洲,古時常用來指隱士的居處。拂衣,指辭官。這一聯是說:只因為微官縛身,不能解脫,故而雖老大傷悲,也無可奈何,終未拂衣而去。這里,以「滄洲遠」、「未拂衣」,和上聯的「縱飲」、「懶朝」形成對照,顯示一種欲進既不能,欲退又不得的兩難境地。杜甫雖然仕途失意,畢生坎坷,但「致君堯舜上,再使風俗淳」的政治抱負始終如一,直至逝世的前一年(769),他還勉勵友人「致君堯舜付公等,早據要路思捐軀」(《暮秋枉裴道州手札率爾遣興》),希望以國事為己任。可見詩人之所以縱飲懶朝,是因為抱負難展,理想落空;他把自己的失望和憂憤托于花鳥清樽,正反映出詩人報國無門的苦痛。
(周錫炎)
一年以前,杜甫只身投奔肅宗李亨,受職左拾遺。因上疏為宰相房琯罷職一事鳴不平,激怒肅宗,遭到審訊。以后,雖仍任拾遺,但有名無實,不受重用。杜甫無所作為,空抱報國之心,不免滿腹牢騷。這首《曲江對酒》便是詩人此種心境的反映。
曲江,即曲江池,故址在今西安市東南,因池水曲折而得名,是當時京都的第一勝地。
前兩聯是曲江即景。「苑外江頭坐不歸」,苑,指芙蓉苑,在曲江西南,是帝妃游幸之所。坐不歸,表明詩人已在江頭多時。這個「不」字很有講究,如用「坐未歸」,只反映客觀現象,沒有回去;「坐不歸」,則突出了詩人的主觀意愿,不想回去,可見心中的情緒。這就為三、四聯的述懷作了墊筆。
以下三句,接寫坐時所見。「水精宮殿轉霏微」,水精宮殿,即苑中宮殿。霏微,迷蒙的樣子。在「宮殿」、「霏微」間,又著一「轉」字,突出了景物的變化。這似乎是承「坐不歸」而來的:久坐不歸,時已向晚,故而宮殿霏微。但是,我們從下面的描寫中,卻看不到日暮的景象,這就透露了詩人另有筆意。浦起龍《讀杜心解》曾將詩人這一時期所寫的《曲江二首》、《曲江對酒》、《曲江對雨》,跟作于安史之亂以前的《麗人行》作過比較,指出:「此處曲江詩,所言皆‘花’、‘鳥’、‘蜻’、‘蝶’。一及宮苑,則云‘巢翡翠’,‘轉霏微’,‘云覆’,‘晚靜’而已。視前此所詠‘云幕’,‘御廚’,覺盛衰在目,彼此一時。」這種看法是有道理的。「水精宮殿轉霏微」所顯示的,即是一種虛空寥落的情景,這個「轉」字,則有時過境遷的意味。
與此適成對照的,是如期而至的自然界的春色:「桃花細逐楊花落,黃鳥時兼白鳥飛」。短短一聯,形、神、聲、色、香俱備。「細逐」、「時兼」四字,極寫落花輕盈無聲,飛鳥歡躍和鳴,生動而傳神。兩句襯托出詩人的此時的心緒:久坐江頭,空閑無聊,因而才這樣留意于花落鳥飛。「桃花細逐楊花落」一句,原作「桃花欲共楊花語」,后杜甫「自以淡筆改三字」(胡仔《苕溪漁隱叢話》),由擬人法改為描寫法。何以有此改?就因為「桃花欲共楊花語」顯得過于恬適而富有情趣,跟詩人當時仕途失意,懶散無聊的心情不相吻合。
這一聯用「自對格」,兩句不僅上下對仗,而且本句的某些字詞也相對。此處「桃」對「楊」,「黃」對「白」。鳥分黃白,這是明點,桃楊之色則是暗點:桃花紅而楊花白。這般色彩又隨著花之「細逐」和鳥之「兼飛」而呈現出上下飄舞的動人景象,把一派春色渲染得異常絢麗。
風景雖好,卻是暮春落花時節。落英繽紛,固然賞心悅目,但也很容易勾起傷春之情,于是三、四聯對酒述懷,轉寫心中的牢騷和愁緒。
先寫牢騷:「縱飲久判人共棄,懶朝真與世相違。」判,讀潘,「割舍之辭;亦甘愿之辭」(張相《詩詞曲語辭匯釋》)。這兩句的意思是:我整日縱酒,早就甘愿被人嫌棄;我懶于朝參,的確有違世情。這顯然是牢騷話,實際是說:既然人家嫌棄我,不如借酒自遣;既然我不被世用,何苦恭勤朝參?正話反說,更顯其牢愁之盛,又妙在含蓄委婉。這里所說的「人」和「世」,不光指朝廷碌碌之輩,牢騷已經發到了肅宗李亨的頭上。詩人素以「忠君」為懷,但失望過甚時,也禁不住口出微辭。以此二句,足見詩人的憤懣不平之氣。
最后抒發愁緒:「吏情更覺滄洲遠,老大徒傷未拂衣」。滄洲,水邊綠洲,古時常用來指隱士的居處。拂衣,指辭官。這一聯是說:只因為微官縛身,不能解脫,故而雖老大傷悲,也無可奈何,終未拂衣而去。這里,以「滄洲遠」、「未拂衣」,和上聯的「縱飲」、「懶朝」形成對照,顯示一種欲進既不能,欲退又不得的兩難境地。杜甫雖然仕途失意,畢生坎坷,但「致君堯舜上,再使風俗淳」的政治抱負始終如一,直至逝世的前一年(769),他還勉勵友人「致君堯舜付公等,早據要路思捐軀」(《暮秋枉裴道州手札率爾遣興》),希望以國事為己任。可見詩人之所以縱飲懶朝,是因為抱負難展,理想落空;他把自己的失望和憂憤托于花鳥清樽,正反映出詩人報國無門的苦痛。
(周錫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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