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工部蜀中離席（唐·李商隱）

（詩）亦有簡而弗佳者，若……李義山「江上晴云雜雨云」，不如劉夢得「東邊日出西邊雨，道是無情還有情」。

起手七字，便是工部神髓。其突兀而起，淋漓而下，真乃有唐一代無數巨公曾未得闖其籬落者。

朱鶴齡云：乃擬杜工部體也。

（杜甫）「童稚情親」篇，只前二聯詩意已足，后二聯無意，以興完之。義山《蜀中離席》詩正仿此篇之體。

介甫謂義山深有得于少陵，而止贊「霄嶺未歸」一聯，是見其煉句，而未見其煉局也。

一則干戈滿路，一則人麗酒濃，兩路夾寫出惜別，如此結構，真老杜正嫡也。詩至此，一切起承轉合之法，何足繩之？然「離席」起，「蜀中」結，仍是一絲不走也。此等詩須合全體觀之，不可以一字一句求其工拙。荊公只賞他次聯，猶是皮相。

起句用反喝，便頓挫曲折，杜詩筆勢也。「暫分」二字反呼「堪送」，老杜詩脈絡也。

此擬杜工部體也。首點「離」字，卻作開勢；二方是一篇主句。

「雪嶺未歸天外使，松州猶駐殿前軍。」分明是老杜化身。回鶻之驕，吐蕃之橫，至今可想，豈止徒作壯語。

義山擬為是詩，直如置身當日，字字從杜甫心坎中流露出來，非徒求似其聲音笑貌也。

雖無工部之深厚曲折，而聲調頗似之。

義山最善學杜，此是擬作，氣格正相肖，非但襲面貌者。

應是擬杜。

《蜀中離席》詩，上半酷仿少陵。頸聯云：「座中醉客延醒客，江上晴云雜雨云。」此乳臭語耳；雖從「桃花細逐楊花落，黃鳥時兼白鳥飛」二句脫來，薰蕕判然。若「美酒成都堪送老，當壚仍是卓文君」，又入魔道矣。

「座中」二句即景形情，「醒客」謂自己。一結言成都猶有可樂，當壚仍是文君，蓋自遣之詞。

起二句大開大合，極龍跳虎臥之觀。頷聯頂次句，頸聯正寫離席。

先君云：此擬杜體也，然深厚曲折處不及，聲調似之。

句亦沉著，真能瓣香老杜（「雪嶺」二句下）。

首句點離席。「雪嶺」二句以工部之時況今日，言天使仍稽雪嶺，前軍猶駐松州，言外見世路干戈，自己不能贊畫，翻使無才者排笮，所謂「惜暫分」也。后聯一醉一醒，或晴或雨，比喻顯然。結言成都美酒可以送老，奈之何離群而去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