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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生青花紫石硯歌(唐·李賀)

詩詞詩句古文賞析

楊生青花紫石硯歌(唐·李賀)  
引用典故:化碧 
端州石工巧如神,踏天磨刀割紫云。
傭刓抱水含滿唇,暗灑萇弘冷血痕。
紗帷晝暖墨花春,輕漚漂沫松麝薰。
乾膩薄重立腳勻,數寸光秋無日昏。
圓毫促點聲靜新,孔硯寬頑(一作碩)何足云。
評注
《午風堂叢談》
柳公權論硯云:端溪石為硯至妙,益墨,青紫色者可直千金。水中石其色青,山半石紫,山頂石尤潤如豬肝色者佳,貯水處有赤白黃點,世謂「鴝鵒眼」,脈理黃者謂之金錢。相硯之法始此。宋人論端硯三坑石雖詳,不若柳說之簡確也。劉禹錫有《謝唐秀才端州紫石硯》詩,李賀有《青花紫石硯歌》,李咸用有《端溪硯》詩,端石之重,唐時已然矣。
《李長吉詩集批注》
前四句曲盡石之開坑,中四句曲盡石之發墨,后二句又曲盡其不退筆:硯品至矣。端石之青花,唐時已重之,較老杜《平侍御石硯》詩,此中曲細為杜所不屑,亦杜所不能。李民吉之長,真能狀難寫之景如在目前。
《唐詩鑒賞辭典》
一塊紫色而帶青花的端州(今廣東肇慶)石硯,何以如此獲得李賀的贊賞?原來端硯石質堅實、細潤,發墨不損毫,利于書寫,且造型美,雕琢精,唐代已享盛名,大書法家柳公權論硯時曾推為第一。端硯以紫色者尤為世所重,唐代李肇《國史補》說:「端州紫石硯,天下無貴賤通用之。」青花,即硯上的「鴝鵒眼」。它本是石上的一處青筋,可說是石病,但偏偏為人寶視。現在楊生正有這么一塊青花紫石硯,無怪乎李賀要欣然命筆,一氣寫下這首筆飽墨酣的贊美詩了。
詩一開頭,就把贊辭獻給青花紫石硯的采制者端州石工,稱他們「巧」技賽過「神」功。「巧」、「神」這等字眼,用在這里,卻力透紙背。
接著,用神奇的彩筆描繪采石工人的勞動。唐代開采端硯石的「硯坑」,只有西江羚羊峽南岸爛柯山(一稱斧柯山)的下巖(一名水巖,后稱老坑)、中巖、上巖和山背的龍巖,其中僅下巖石有「青花」。楊生此硯,應是下巖所產的「青花紫石」。據宋無名氏《端溪硯譜》說:「下巖之中,有泉出焉,雖大旱未嘗涸。」又云:「下巖北壁石,蓋泉生石中,非石生泉中。」采石工人則在巖穴之下、浸淋之中操作。可見「踏天磨刀割紫云」一句中的「踏天」,不是登高山,而是下洞底,踏的是水中天。你看:燈光閃爍于水面,巖石的倒影反映于水面,是不是水面如天幕,倒影似凝云?開石用錘鑿,李賀既以石為「云」,自然就說用「刀割」了。「天」而可「踏」,「云」而可「割」,把端州石工的勞動寫「神」了。
「傭刓抱水含滿唇」,「傭」是說把石塊磨治整齊,「刓(wán完)」是說在石面上雕刻成型。「唇」是硯唇,盛水處。此句寫磨制雕刻石硯,極言工技之精。
「暗灑萇弘冷血痕」,寫紫石硯上的青花。唐人吳淑《硯賦》說:「有青點如筋頭大,其點如碧玉晶瑩。」人們所重,即此紫石中隱含有聚散的青花。《莊子·外物》:「萇弘死于蜀,藏其血,三年而化為碧。」這里以「萇弘冷血痕」形容硯上青花。清代朱彝尊云:「沉水觀之,若有萍藻浮動其中者,是曰青花。」(《曝書亭集》)青花在水中才顯出它的美,故前句用「抱水」,此用「暗灑」二字,言「萇弘冷血痕」般的青花。
「紗帷晝暖墨花春,輕漚漂沫松麝薰」,寫置硯于書齋之中,試墨于日暖之候。試墨時用水不多,輕磨幾下,已墨香盈室。此似寫墨之佳──是最好的「松煙」和「麝香」所制;而實則寫硯之佳,容易「發墨」。
「干膩薄重立腳勻」,仍是寫硯。硯以「扣之無聲」、「磨墨無聲」為佳。這塊硯,石質干(不滲水)而膩(細潤),硯體薄(平扁)而重(堅實穩重),硯品極佳。故磨墨時,硯腳緊貼案上,不側不倚,磨墨其上,平穩勻稱。
「數寸光秋無日昏」,寫墨的色澤皎潔如秋陽之鏡,明凈無纖毫昏翳。「數寸」言硯體不大。李之彥《硯譜》云:「惟斧柯山出者,大不過三四指」,正合「數寸」。故末句的「寬碩」,適與此相對。
「圓毫促點聲靜新」,是說筆舔墨圓潤飽滿,硯不傷毫,驅使點畫,紙上微有細靜清新之聲,蓋非言硯有聲也。此句由墨寫到筆,但還是歸結到硯之美。
以上對青花紫石硯贊詞已足,而意猶未盡,乃天外忽來一句──「孔硯寬碩何足云」。「寬碩」各本多作「寬頑」,似不如「寬碩」與上文「數寸」相對為勝。孔子名丘字仲尼,后人稱其出生地為尼山,好事者取尼山石為硯,借以「尊圣」。然尼山硯實不堪用,徒有其名,故李賀結語謂「何足云」,與起句「端州石工巧如神」意思暗對。一起一結,似無意,實有意。詩人心中的天平,稱人稱硯,都是有所輕重的。
通篇寫硯:硯質,硯色,硯型,硯體,硯品,硯德。而硯之為用,又離不開墨、筆、紙,尤其是墨,故亦涉及。它們雖作陪客,卻借這幾位佳賓來襯出了主人之美。全詩一句接一句,一路不停,絡繹而下,如垂纓絡,字句精煉,語言跳躍,無一費辭,無一澀筆。若非諳熟硯中三昧,絕難有此酣暢淋漓、妥切中肯之歌。
(陳邇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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