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州二月榕葉落盡偶題(唐·柳宗元)
詩詞詩句古文賞析
柳州二月榕葉落盡偶題(唐·柳宗元)
七言絕句 押齊韻
七言絕句 押齊韻
宦情羈思共悽悽,春半如秋意轉迷。
山城過雨百花盡,榕葉滿庭鶯亂啼。
山城過雨百花盡,榕葉滿庭鶯亂啼。
評注
《藝苑雌黃》:
閩、廣有木名榕。子厚集有《柳州三月榕葉落盡》詩云:「由城雨過百花盡,榕葉滿庭鶯亂啼。」東坡詩云:「疏雨蕭簫作晚涼,臥聞榕葉響長廊。」又云:「笑說南荒底處所,只今榕葉下庭皋。」即此木也。其木大而多陰,可蔽百牛,故字書有寬花廣容之說。
《唐詩品匯》:劉云:其情撗景自不可堪。
《刪訂唐詩解》:唐汝詢曰:羈宦戚矣。花盡葉落,春半如秋,柳州風氣之異,尤足使我意迷也。
《箋注唐賢絕句三體詩法》:意象殆不復堪。
《唐人絕句精華》:此詩不言遠滴之苦,而一種無可奈何之情于二十八字中見之。
《唐詩鑒賞辭典》:①榕--常綠喬木,有氣根,樹莖粗大,枝葉繁盛。產于廣東、廣西等省。
②宦思--客居他鄉的思緒。
③這句說:南方的二月,本應是春光正濃的時節,可是現在卻象秋天一樣,使我感到有一種說不清楚的滋味。
④這兩句是進一步補充闡述上兩句的意思。
就詩人而言,在我為情,在物為境。詩思的觸發、詩篇的形成,往往是我與物、情與境交相感應的結果。柳宗元的這首《偶題》,正是一首物我雙會情境交融的作品。如果設想詩人創作時的狀態,他身為逐客,遠在異鄉,獨立庭院,百感叢集,這時,正如《文心雕龍·物色篇》所說,心因「物色之動」而搖,辭因「情以物遷」而發。他的詩筆「既隨物以宛轉」,「亦與心而徘徊」。眼中的花盡葉落之境與心中的凄黯迷惘之情是融會為一的。
詩的首句「宦情羈思共凄凄」,是我心蘊結之情。沈德潛在《唐詩別裁集》中說:「柳州詩長于哀怨,得《騷》之余意。」這是因為柳宗元的身世與屈原有相似之處。他自二十六歲進入仕途,到四十七歲逝世,其間僅二十一年,但卻過了十四年的貶謫生活。他三十三歲時被貶到永州,十年才被召回,可是,回到長安只一個月,又被外放到比永州更遙遠、更荒僻的柳州。這首詩就是他到柳州后,也就是他的政治希望和還鄉希望一度閃現而又終于破滅之后寫的。聯系他在去柳州途中寫的「從此憂來非一事,豈容華發待流年」(《嶺南江行》)以及在柳州寫的「嶺樹重遮千里目,江流曲似九回腸」(《登柳州城樓》),「海畔尖山似劍铓,秋來處處割愁腸」(《與浩初上人同看山》)等詩句,就可以知道這一句中所說的「宦情羈思」是什么況味、什么分量。而正因為這種情思積累在心中已非一朝一夕,這里用不著以濃墨重彩渲染,只用「凄凄」兩字輕描一筆,就足以表明一切了。人們在欣賞詩歌時常會發現,以平淡的筆墨來顯示深厚的感情,往往更見其深厚,就正是所謂「厚積薄發」的妙用。至于這句中的一個「共」字,則說明這一「凄凄」之感是雙重的,是宦情的凄凄加羈思的凄凄,因而其分量是加倍沉重的。
詩的三、四兩句「山城過雨百花盡,榕葉滿庭鶯亂啼」,是物象構成之境。當時的柳州還是所謖「瘴癘之地」,風土人情不同于中原地區,在逐客旅人的眼中,別是一種殊方色彩、異域情調,在在都足以觸發貶謫之思,勾起懷鄉之念,何況又在陽春二月見到反常的如秋之景。那種落葉滿庭的景象,自然更令人心意凄迷了。這里,鶯啼而曰「亂啼」,則是詩人情往感物,辭因情發。其實,鶯啼無所謂「亂」,只因聽鶯之人心煩意亂,所以別有感受。
詩人就是當上述的在我之情與在物之境相會相融之際,寫出了這樣一首物來動情、情往感物的詩篇。詩的第二句「春半如秋意轉迷」,正是彼來此往的交接點。而如果從詩的章法看,這是一個承上啟下的句子。句中的「意轉迷」上承前一句,句中的「春半如秋」下啟后兩句,從而在我與物、情與境之間起了綰合作用。
當然,就對詩歌的要求而言,僅僅我與物會、情與境融是不夠的。這首詩之所以特別凄楚動人,還因為詩人所懷的在我之情不是一時的感慨、淡淡的閑愁,詩人所觸的在物之境也不是通常的景色、一般的物象。王士禛有一組《秦淮雜詩》,第一首「年來腸斷秣陵舟,夢繞秦淮水上樓。十日雨絲風片里,濃春煙景似殘秋」,也是寫「春半如秋」。但王詩所懷的情只是感懷往事的一點惆悵之情,所觸的境只是風雨凄其的江南習見之境,兩者交織成篇,雖然也饒有風韻,不失為一首佳作,而在重量和深度上是不能與柳詩抗衡的。
(陳邦炎)
②宦思--客居他鄉的思緒。
③這句說:南方的二月,本應是春光正濃的時節,可是現在卻象秋天一樣,使我感到有一種說不清楚的滋味。
④這兩句是進一步補充闡述上兩句的意思。
就詩人而言,在我為情,在物為境。詩思的觸發、詩篇的形成,往往是我與物、情與境交相感應的結果。柳宗元的這首《偶題》,正是一首物我雙會情境交融的作品。如果設想詩人創作時的狀態,他身為逐客,遠在異鄉,獨立庭院,百感叢集,這時,正如《文心雕龍·物色篇》所說,心因「物色之動」而搖,辭因「情以物遷」而發。他的詩筆「既隨物以宛轉」,「亦與心而徘徊」。眼中的花盡葉落之境與心中的凄黯迷惘之情是融會為一的。
詩的首句「宦情羈思共凄凄」,是我心蘊結之情。沈德潛在《唐詩別裁集》中說:「柳州詩長于哀怨,得《騷》之余意。」這是因為柳宗元的身世與屈原有相似之處。他自二十六歲進入仕途,到四十七歲逝世,其間僅二十一年,但卻過了十四年的貶謫生活。他三十三歲時被貶到永州,十年才被召回,可是,回到長安只一個月,又被外放到比永州更遙遠、更荒僻的柳州。這首詩就是他到柳州后,也就是他的政治希望和還鄉希望一度閃現而又終于破滅之后寫的。聯系他在去柳州途中寫的「從此憂來非一事,豈容華發待流年」(《嶺南江行》)以及在柳州寫的「嶺樹重遮千里目,江流曲似九回腸」(《登柳州城樓》),「海畔尖山似劍铓,秋來處處割愁腸」(《與浩初上人同看山》)等詩句,就可以知道這一句中所說的「宦情羈思」是什么況味、什么分量。而正因為這種情思積累在心中已非一朝一夕,這里用不著以濃墨重彩渲染,只用「凄凄」兩字輕描一筆,就足以表明一切了。人們在欣賞詩歌時常會發現,以平淡的筆墨來顯示深厚的感情,往往更見其深厚,就正是所謂「厚積薄發」的妙用。至于這句中的一個「共」字,則說明這一「凄凄」之感是雙重的,是宦情的凄凄加羈思的凄凄,因而其分量是加倍沉重的。
詩的三、四兩句「山城過雨百花盡,榕葉滿庭鶯亂啼」,是物象構成之境。當時的柳州還是所謖「瘴癘之地」,風土人情不同于中原地區,在逐客旅人的眼中,別是一種殊方色彩、異域情調,在在都足以觸發貶謫之思,勾起懷鄉之念,何況又在陽春二月見到反常的如秋之景。那種落葉滿庭的景象,自然更令人心意凄迷了。這里,鶯啼而曰「亂啼」,則是詩人情往感物,辭因情發。其實,鶯啼無所謂「亂」,只因聽鶯之人心煩意亂,所以別有感受。
詩人就是當上述的在我之情與在物之境相會相融之際,寫出了這樣一首物來動情、情往感物的詩篇。詩的第二句「春半如秋意轉迷」,正是彼來此往的交接點。而如果從詩的章法看,這是一個承上啟下的句子。句中的「意轉迷」上承前一句,句中的「春半如秋」下啟后兩句,從而在我與物、情與境之間起了綰合作用。
當然,就對詩歌的要求而言,僅僅我與物會、情與境融是不夠的。這首詩之所以特別凄楚動人,還因為詩人所懷的在我之情不是一時的感慨、淡淡的閑愁,詩人所觸的在物之境也不是通常的景色、一般的物象。王士禛有一組《秦淮雜詩》,第一首「年來腸斷秣陵舟,夢繞秦淮水上樓。十日雨絲風片里,濃春煙景似殘秋」,也是寫「春半如秋」。但王詩所懷的情只是感懷往事的一點惆悵之情,所觸的境只是風雨凄其的江南習見之境,兩者交織成篇,雖然也饒有風韻,不失為一首佳作,而在重量和深度上是不能與柳詩抗衡的。
(陳邦炎)
經典古詩詞及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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