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李白二首(唐·杜甫)
詩詞詩句古文賞析
夢李白二首(唐·杜甫)
押職韻
押職韻
題注:李白臥廬山,永王璘反,迫致之。璘敗,坐系尋陽獄,長流夜郎。久之,得釋。
引用典故:魂來楓葉青
死別已吞聲,生別常惻惻。
江南瘴癘地,逐(一作遠)客無消息。
故人入我夢,明我長相憶。
恐非平生魂,路遠(一作迷)不可測。
魂來楓葉(一作林)青,魂(一作夢)返關塞黑。
君今在羅網,何以(一作似)有羽翼。
落月滿屋梁,猶疑照(一作見)顏色。
水深波浪闊,無使蛟龍得。
江南瘴癘地,逐(一作遠)客無消息。
故人入我夢,明我長相憶。
恐非平生魂,路遠(一作迷)不可測。
魂來楓葉(一作林)青,魂(一作夢)返關塞黑。
君今在羅網,何以(一作似)有羽翼。
落月滿屋梁,猶疑照(一作見)顏色。
水深波浪闊,無使蛟龍得。
評注
《苕溪漁隱叢話》:
《西清詩話》云:……(白)風神超邁,英爽可知。后世詞人,狀者多矣,亦間于丹青見之,俱不若少陵「落月滿屋梁,猶疑照顏色」。熟味之,百世之下,想見風采。此與李太白傳神詩也。
《詩藪》:「明月照高樓,想見馀光輝」,李陵逸詩也。子建「明月照高樓,流光正徘徊」,全用此句而不用其意,遂為建安絕唱。少陵「落月滿屋梁,猶疑照顏色」,正用其意而少變其句,亦為唐古崢嶸。
《唐詩歸》:鐘云:無一字不真,無一字不幻。又云:精感幽通,交情中說出鬼神,杜甫《夢李白》詩安得不如此!鐘云:到說自己身上,妙,妙(「故人」二句下)。譚云:幽冥可怯(「魂返」句下)。鐘云:暗用招魂語事,妙。譚云:只轉二韻,極見相關之情。此皆外之音(末二句下)。
《唐詩解》:少陵此作,本摹「凜凜歲云暮」一篇……即《古詩》「既來不須臾,又不處重闈,亮無晨風翼,焉得凌風飛」之意,觀此可以知作詩變化法。
《唐詩選脈會通評林》:劉辰翁曰:起意,使其死耶,當不復哭矣,乃使人不能忘者,生別故也。「落月」二語,偶然實境,不可更遇。楊慎曰:「落月」二語,言夢中見之,而覺其猶在,即所謂「夢中魂魄猶言是,覺后精神尚末回」也。詩本淺,宋人看得太深,反晦矣。傳神之說,非是。
《杜臆》:瘴地而無消息,所以憶之更深。不但言我之憶,而以故人入夢,為明我相憶……故下有「魂來」、「魂返」之語,而又云「恐非平生魂」、亦幻亦真,亦信亦疑,恍惚沉吟,此「長惻側」實景。
《唐詩快》:本是幻境,卻言之鑿鑿,奇絕(「魂來」句下)。
《而庵說唐詩》:子美作是詩,腸回九曲,絲絲見血。朋友至情,千載而下,使人心動。
《唐宋詩醇》:沉痛之音發于至情,情之至者文亦至,友誼如此,當與《出師》、《陳情》二表并讀,非僅《招魂》、《大招》之遺韻也。「落月屋梁」,千秋絕調。
《唐詩歸折衷》:唐云:通篇俱從「凜凜歲云暮」翻出,二語更見其化(「君今」二句下)。
《杜詩鏡銓》:蔣云:起便明風忽來,慘淡難名<「死別」三句下)。郝楚望云:讀此段,千載之下,恍若夢中,真傳神之筆(「故人」八句下)。(「魂來」)二句抵宋玉《招魂》一篇。
《讀杜心解》:首章處處翻死。起四,反勢也。說夢,先說離,此是定法。中八,正面也,卻純用疑陣。句句喜其見,句句疑其非。末四,覺后也。夢中人杳然矣、偏說其神猶在,偏與叮嚀囑咐,此皆景外出奇。
《網師園唐詩箋》:「魂來」四句,全用《招魂》意,點綴愈惝恍,愈沉摯。
《峴傭說詩》:「魂來楓林青」八句,本之《離騷》,而仍有厚氣;不似長吉鬼詩,幽奇中有慘淡色也。
《唐宋詩舉要》:吳曰:一字九轉,沉郁頓挫(「死別」二句下)。「長相憶」下倒接「恐非平生魂」二句,疑真疑幻之情,千古如生,再以「魂來」、「魂返」寫其迷離之狀,然后入「君今」二句:纏綿切至,側惻動人(「江南」六句下)。吳曰:此等奇變語,世所驚嘆,然在杜公猶非其至者(「魂來」二句下)。悱惻沉至(「君今」二句下)。吳曰:撐起(「落月」句下)。吳曰:親切悲痛(「猶疑」句下)。吳曰:再轉(「水深」句下)。吳曰:剴切沉郁(末句下)。
其二(唐·杜甫)
押寘韻
押寘韻
引用典故:浮云游子
浮云終日行,游子久不至。
三夜頻夢君,情親見君意。
告歸常局促,苦道來不易。
江湖多風波(一作秋多風),舟楫恐失墜。
出門搔白首,若(一作苦)負平生志。
冠蓋滿京華,斯人獨憔悴。
孰云網恢恢,將老身(一作才)反累。
千秋萬歲名,寂莫身后事。
三夜頻夢君,情親見君意。
告歸常局促,苦道來不易。
江湖多風波(一作秋多風),舟楫恐失墜。
出門搔白首,若(一作苦)負平生志。
冠蓋滿京華,斯人獨憔悴。
孰云網恢恢,將老身(一作才)反累。
千秋萬歲名,寂莫身后事。
評注
《唐詩歸》:
鐘云:「明我常相憶」、「情親見君意」,是一片何等精神往來(「三夜」二句下)!鐘云:述夢語,妙(「告歸」二句下)。鐘云:悲怨在「滿」字、「獨」字(「冠蓋」二句下)。
《唐詩選脈會通評林》:劉辰翁曰:起語,千言萬恨;次二句,人情鬼語,偏極苦味。「告歸」六句,夢中賓主語具是。「冠蓋」二句,語出情痛自別。
《杜臆》:前篇止云「人我夢」,又云「恐非平生魂」,時此云「情親見君意」,則魂真來矣,更進一步。……而「江湖多風波」,所以答前章「無使蚊龍得」之語也。交情懇至,真有神魂往來。止云泣鬼神,猶淺。
《唐詩快》:「行」字妙(首句下)。情至苦語,人不能道(「三夜」四句下)。竟說到身后矣,今人豈敢開此口(末二句下)。
《杜詩鏡銓》:劉須溪云:結極慘黯,情至語塞。
《秋窗隨筆》:老杜《夢李白》云:「冠蓋滿京華,斯人獨憔悴。」昌黎《答孟郊》詩:「人皆馀酒肉,子獨不得飽。」同一慨然;而古人交情,于此可見。
《唐宋詩舉要》:吳曰:先墊一句,以取逆勢(「浮云」句下)。人吳曰:再墊,再挺(「冠蓋」句下)。吳曰:詠嘆淫洗(「斯人」句下)。吳曰:此中刪去幾千百語,極沉郁悲痛之致(「孰云」二句下)。吳曰:逆接(「千秋」句下)。吳曰:致慨深遠(末句下)。
以下總評
《唐詩廣選》:王元美曰:余讀劉越石「豈意百煉鋼,化為繞指柔」二語,末嘗不欷歔罷酒,至少陵此詩結語,輒黯然低徊久之。
《唐詩選脈會通評林》:蔣一梅曰:二詩情意親切,千載而后,猶見李杜石交之誼。
《蘭叢詩話》:(宜田)又云:少陵《夢李白》詩,童而習之矣。及自作夢友詩,始益恍然于少陵語語是夢,非憶非懷。
《繭齋詩談》:《夢李白》,惜片魂之往來,更歷艱險,交道文心。備極曲折,此之謂「沉著」。
《讀杜心解》:始干夢前之凄惻,卒于夢后之感慨:此以兩篇為起訖也。「入夢」,明我憶;「頻夢」,見君意。前寫夢境迷離,后寫夢語親切;此以兩篇為層次也。
《詩倫》:真朋友必無假性情,通性情者詩也,詩至《夢李白》二首。真極矣,非子美不能作,非太白亦不能當也。以詩品論,得《騷》之髓,不撮漢魏之皮。或曰「唐無古詩而有其古詩」,然乎哉?
以下資料來源未詳:1、明:表明。
2、楓林青:指李白所在;
3、關塞黑:指杜甫所居秦隴地帶。
4、落月兩句:寫夢醒后的幻覺。看到月色,想到夢境,李白容貌在月光下似乎隱約可見。
乾元元年(758)李白流放夜郎(治所在今貴州正安西北),二年春行至巫山遇赦,回到江陵。杜甫遠在北方,只聞李白流放,不知已被赦還,憂思拳拳,久而成夢。
這兩首記夢詩,分別按夢前、夢中、夢后敘寫,依清人仇兆鰲說,兩篇都以四、六、六行分層,所謂「一頭兩腳體」。(見《杜少陵集詳注》卷七。本篇文字亦依仇本。)上篇寫初次夢見李白時的心理,表現對故人吉兇生死的關切;下篇寫夢中所見李白的形象,抒寫對故人悲慘遭遇的同情。
「死別已吞聲,生別常惻惻。」詩要寫夢,先言別;未言別,先說死,以死別襯托生別,極寫李白流放絕域、久無音訊在詩人心中造成的苦痛。開頭便如陰風驟起,吹來一片彌漫全詩的悲愴氣氛。
「故人入我夢,明我長相憶。」不說夢見故人,而說故人入夢;而故人所以入夢,又是有感于詩人的長久思念,寫出李白幻影在夢中倏忽而現的情景,也表現了詩人乍見故人的喜悅和欣慰。但這欣喜只不過一剎那,轉念之間便覺不對了:「君今在羅網,何以有羽翼?」你既累系于江南瘴癘之鄉,怎么就能插翅飛出羅網,千里迢迢來到我身邊呢?聯想世間關于李白下落的種種不祥的傳聞,詩人不禁暗暗思忖:莫非他真的死了?眼前的他是生魂還是死魂?路遠難測啊!乍見而喜,轉念而疑,繼而生出深深的憂慮和恐懼,詩人對自己夢幻心理的刻畫,是十分細膩逼真的。
「魂來楓林青,魂返關塞黑。」夢歸魂去,詩人依然思量不已:故人魂魄,星夜從江南而來,又星夜自秦州而返,來時要飛越南方青郁郁的千里楓林,歸去要渡過秦隴黑沉沉的萬丈關塞,多么遙遠,多么艱辛,而且是孤零零的一個。「落月滿屋梁,猶疑照顏色。」在滿屋明晃晃的月光里面,詩人忽又覺得李白那憔悴的容顏依稀尚在,凝神細辨,才知是一種朦朧的錯覺。相到故人魂魄一路歸去,夜又深,路又遠,江湖之間,風濤險惡,詩人內心祝告著、叮嚀著:「水深波浪闊,無使蛟龍得。」這驚駭可怖的景象,正好是李白險惡處境的象征;這惴惴不安的祈禱,體現著詩人對故人命運的殷憂。這里,用了兩處有關屈原的典故。「魂來楓林青」,出自《楚辭·招魂》:「湛湛江水兮上有楓,目極千里兮傷春心,魂兮歸來哀江南!」舊說系宋玉為招屈原之魂而作。「蛟龍」一語見于梁吳均《續齊諧記》:東漢初年,有人在長沙見到一個自稱屈原的人,聽他說:「吾嘗見祭甚盛,然為蛟龍所苦。」通過用典將李白與屈原聯系起來,不但突出了李白命運的悲劇色彩,而且表示著杜甫對李白的稱許和崇敬。
上篇所寫是詩人初次夢見李白的情景,此后數夜,又連續出現類似的夢境,于是詩人又有下篇的詠嘆。
「浮云終日行,游子久不至。」見浮云而念游子,是詩家比興常例,李白也有「浮云游子意,落日故人情」(《送友人》)的詩句。天上浮云終日飄去飄來,天涯故人卻久望不至;所幸李白一往情深,魂魄頻頻前來探訪,使詩人得以聊釋愁懷。「三夜頻夢君,情親見君意」,與上篇「故人入我夢,明我長相憶」互相照應,體現著兩人形離神合、肝膽相照的情誼。其實,我見君意也好,君明我憶也好,都是詩人推己及人,抒寫自己對故人的一片衷情。
「告歸」以下六句選取夢中魂返前的片刻,描述李白的幻影:每當分手的時候,李白總是匆促不安地苦苦訴說:「來一趟好不容易啊,江湖上風波迭起,我真怕會沉船呢!」看他走出門去用手搔著頭上白發的背影,分明是在為自己壯志不遂而悵恨。「告歸常局促,苦道來不易」寫神態;「江湖多風波,舟楫恐失墜」是獨白;「出門搔白首,若負平生志」,通過動作、外貌揭示心理。寥寥三十字,從各個側面刻畫李白形象,其形可見,其聲可聞,其情可感,枯槁慘淡之狀,如在目前。「江湖」二句,意同上篇「水深波浪闊,無使蛟龍得」,雙關著李白魂魄來去的艱險和他現實處境的惡劣;「出門」二句則抒發了詩人「惺惺惜惺惺」的感慨。
夢中李白的幻影,給詩人的觸動太強太深了,每次醒來,總是愈思愈憤懣,愈想愈不平,終于發為如下的浩嘆:「冠蓋滿京華,斯人獨憔悴!孰云網恢恢?將老身反累!」高冠華蓋的權貴充斥長安,唯獨這樣一個了不起的人物,獻身無路,困頓不堪,臨近晚年更被囚系放逐,連自由也失掉了,還有什么「天網恢恢」之可言!生前遭遇如此,縱使身后名垂萬古,人已寂寞無知,夫復何用!「千秋萬歲名,寂寞身后事。」在這沉重的嗟嘆之中,寄托著對李白的崇高評價和深厚同情,也包含著詩人自己的無限心事。所以,清人浦起龍說:「次章純是遷謫之慨。為我耶?為彼耶?同聲一哭!」(《讀杜心解》)
《夢李白二首》,上篇以「死別」發端,下篇以「身后」作結,形成一個首尾完整的結構;兩篇之間,又處處關聯呼應,「逐客無消息」與「游子久不至」,「明我長相憶」與「情親見君意」,「君今在羅網」與「孰云網恢恢」,「水深波浪闊,無使蛟龍得」與「江湖多風波,舟楫恐失墜」等等,都是維系其間的紐帶。但兩首詩的內容和意境卻頗不相同:從寫「夢」來說,上篇初夢,下篇頻夢;上篇寫疑幻疑真的心理,下篇寫清晰真切的形象。從李白來說,上篇寫對他當前處境的關注,下篇寫對他生平遭際的同情;上篇的憂懼之情專為李白而發,下篇的不平之氣兼含著詩人自身的感慨。總之,兩首記夢詩是分工而又合作,相關而不雷同,全為至誠至真之文字。
(趙慶培)
2、楓林青:指李白所在;
3、關塞黑:指杜甫所居秦隴地帶。
4、落月兩句:寫夢醒后的幻覺。看到月色,想到夢境,李白容貌在月光下似乎隱約可見。
乾元元年(758)李白流放夜郎(治所在今貴州正安西北),二年春行至巫山遇赦,回到江陵。杜甫遠在北方,只聞李白流放,不知已被赦還,憂思拳拳,久而成夢。
這兩首記夢詩,分別按夢前、夢中、夢后敘寫,依清人仇兆鰲說,兩篇都以四、六、六行分層,所謂「一頭兩腳體」。(見《杜少陵集詳注》卷七。本篇文字亦依仇本。)上篇寫初次夢見李白時的心理,表現對故人吉兇生死的關切;下篇寫夢中所見李白的形象,抒寫對故人悲慘遭遇的同情。
「死別已吞聲,生別常惻惻。」詩要寫夢,先言別;未言別,先說死,以死別襯托生別,極寫李白流放絕域、久無音訊在詩人心中造成的苦痛。開頭便如陰風驟起,吹來一片彌漫全詩的悲愴氣氛。
「故人入我夢,明我長相憶。」不說夢見故人,而說故人入夢;而故人所以入夢,又是有感于詩人的長久思念,寫出李白幻影在夢中倏忽而現的情景,也表現了詩人乍見故人的喜悅和欣慰。但這欣喜只不過一剎那,轉念之間便覺不對了:「君今在羅網,何以有羽翼?」你既累系于江南瘴癘之鄉,怎么就能插翅飛出羅網,千里迢迢來到我身邊呢?聯想世間關于李白下落的種種不祥的傳聞,詩人不禁暗暗思忖:莫非他真的死了?眼前的他是生魂還是死魂?路遠難測啊!乍見而喜,轉念而疑,繼而生出深深的憂慮和恐懼,詩人對自己夢幻心理的刻畫,是十分細膩逼真的。
「魂來楓林青,魂返關塞黑。」夢歸魂去,詩人依然思量不已:故人魂魄,星夜從江南而來,又星夜自秦州而返,來時要飛越南方青郁郁的千里楓林,歸去要渡過秦隴黑沉沉的萬丈關塞,多么遙遠,多么艱辛,而且是孤零零的一個。「落月滿屋梁,猶疑照顏色。」在滿屋明晃晃的月光里面,詩人忽又覺得李白那憔悴的容顏依稀尚在,凝神細辨,才知是一種朦朧的錯覺。相到故人魂魄一路歸去,夜又深,路又遠,江湖之間,風濤險惡,詩人內心祝告著、叮嚀著:「水深波浪闊,無使蛟龍得。」這驚駭可怖的景象,正好是李白險惡處境的象征;這惴惴不安的祈禱,體現著詩人對故人命運的殷憂。這里,用了兩處有關屈原的典故。「魂來楓林青」,出自《楚辭·招魂》:「湛湛江水兮上有楓,目極千里兮傷春心,魂兮歸來哀江南!」舊說系宋玉為招屈原之魂而作。「蛟龍」一語見于梁吳均《續齊諧記》:東漢初年,有人在長沙見到一個自稱屈原的人,聽他說:「吾嘗見祭甚盛,然為蛟龍所苦。」通過用典將李白與屈原聯系起來,不但突出了李白命運的悲劇色彩,而且表示著杜甫對李白的稱許和崇敬。
上篇所寫是詩人初次夢見李白的情景,此后數夜,又連續出現類似的夢境,于是詩人又有下篇的詠嘆。
「浮云終日行,游子久不至。」見浮云而念游子,是詩家比興常例,李白也有「浮云游子意,落日故人情」(《送友人》)的詩句。天上浮云終日飄去飄來,天涯故人卻久望不至;所幸李白一往情深,魂魄頻頻前來探訪,使詩人得以聊釋愁懷。「三夜頻夢君,情親見君意」,與上篇「故人入我夢,明我長相憶」互相照應,體現著兩人形離神合、肝膽相照的情誼。其實,我見君意也好,君明我憶也好,都是詩人推己及人,抒寫自己對故人的一片衷情。
「告歸」以下六句選取夢中魂返前的片刻,描述李白的幻影:每當分手的時候,李白總是匆促不安地苦苦訴說:「來一趟好不容易啊,江湖上風波迭起,我真怕會沉船呢!」看他走出門去用手搔著頭上白發的背影,分明是在為自己壯志不遂而悵恨。「告歸常局促,苦道來不易」寫神態;「江湖多風波,舟楫恐失墜」是獨白;「出門搔白首,若負平生志」,通過動作、外貌揭示心理。寥寥三十字,從各個側面刻畫李白形象,其形可見,其聲可聞,其情可感,枯槁慘淡之狀,如在目前。「江湖」二句,意同上篇「水深波浪闊,無使蛟龍得」,雙關著李白魂魄來去的艱險和他現實處境的惡劣;「出門」二句則抒發了詩人「惺惺惜惺惺」的感慨。
夢中李白的幻影,給詩人的觸動太強太深了,每次醒來,總是愈思愈憤懣,愈想愈不平,終于發為如下的浩嘆:「冠蓋滿京華,斯人獨憔悴!孰云網恢恢?將老身反累!」高冠華蓋的權貴充斥長安,唯獨這樣一個了不起的人物,獻身無路,困頓不堪,臨近晚年更被囚系放逐,連自由也失掉了,還有什么「天網恢恢」之可言!生前遭遇如此,縱使身后名垂萬古,人已寂寞無知,夫復何用!「千秋萬歲名,寂寞身后事。」在這沉重的嗟嘆之中,寄托著對李白的崇高評價和深厚同情,也包含著詩人自己的無限心事。所以,清人浦起龍說:「次章純是遷謫之慨。為我耶?為彼耶?同聲一哭!」(《讀杜心解》)
《夢李白二首》,上篇以「死別」發端,下篇以「身后」作結,形成一個首尾完整的結構;兩篇之間,又處處關聯呼應,「逐客無消息」與「游子久不至」,「明我長相憶」與「情親見君意」,「君今在羅網」與「孰云網恢恢」,「水深波浪闊,無使蛟龍得」與「江湖多風波,舟楫恐失墜」等等,都是維系其間的紐帶。但兩首詩的內容和意境卻頗不相同:從寫「夢」來說,上篇初夢,下篇頻夢;上篇寫疑幻疑真的心理,下篇寫清晰真切的形象。從李白來說,上篇寫對他當前處境的關注,下篇寫對他生平遭際的同情;上篇的憂懼之情專為李白而發,下篇的不平之氣兼含著詩人自身的感慨。總之,兩首記夢詩是分工而又合作,相關而不雷同,全為至誠至真之文字。
(趙慶培)
經典古詩詞及作者
- 長相思 同前(明·顧璘)
- 長相思 后湖荷花(清末民國初·程頌萬)
- 長相思 吳門夜泊(清·宋琬)
- 長相思 和其年韻同前(清·龔鼎孳)
- 長相思和太白韻(清末民國初·黃摩西)
- 長相思 和浚川韻六闋(明·夏言)
- 長相思 和清真三首(清末近現代初·汪東)
- 長相思 和秋玉病中(清·江瑛)
- 長相思 詠雙獾佩(清·顧太清)
- 長相思 詠秋風(清·李雯)
- 長相思 喜晴(宋末元初·劉辰翁)
- 長相思四首(明·胡奎)
- 長相思 在郡寓作(清末民國初·洪炳文)
- 長相思 夜坐(明·高濂)
- 長相思 夜坐(清·吳綺)
- 長相思 夜泊陳家淺(清·薛時雨)
- 長相思 夜行吳江道中(明末清初·萬樹)
- 長相思 娥眉亭(宋·黃機)
- 長相思 客中送春(清·俞士彪)
- 長相思 寄于夫人(明末清初·瞿寄安)
- 長相思 寄友(明·解縉)
- 長相思 寄外子(近現代·陳逸云)
- 長相思 寄外(清·楊琇)
- 長相思 寄孟端夫子(明·王鳳嫻)
- 長相思 寄張幼子(明·趙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