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調歌頭 其三 隱括杜牧之齊山詩(宋·朱熹)
詩詞詩句古文賞析
水調歌頭 其三 隱括杜牧之齊山詩(宋·朱熹)
江水浸云影,鴻雁欲南飛。
攜壺結客,何處空翠渺煙霏。
塵世難逢一笑,況有紫萸黃菊,堪插滿頭歸。
風景今朝是,身世昔人非。
酬佳節,須酩酊,莫相違。
人生如寄,何事辛苦怨斜暉。
無盡今來古往,多少春花秋月,那更有危機。
與問牛山客,何必獨沾衣。
攜壺結客,何處空翠渺煙霏。
塵世難逢一笑,況有紫萸黃菊,堪插滿頭歸。
風景今朝是,身世昔人非。
酬佳節,須酩酊,莫相違。
人生如寄,何事辛苦怨斜暉。
無盡今來古往,多少春花秋月,那更有危機。
與問牛山客,何必獨沾衣。
評注
依某種文體原有的內容辭句改寫成另一種體裁,叫隱括。此詞,即隱括杜牧《九日齊山登高》一詩。初讀一遍,不過覺得它逐句移植原詩,僅僅清暢淡遠而已。反復涵詠體會,才發覺意境精神已脫胎換骨。
且看杜牧原詩 :「江涵秋影雁初飛,與客攜壺上翠微。塵世難逢開口筆,菊花須插滿頭歸。但將酩酊酬佳節,不用登臨恨落暉。古往今來只如此,牛山何必獨沾衣 。」重陽節 ,杜牧偕友登齊山,良辰美景,使這位平生抱負未展的晚唐詩人感到難得的歡愉。然而當夕陽西下時,又觸動了作者人生無常的愁苦。春秋時 ,齊景公登牛山,北望國都臨淄流淚說:「若何滂滂去此而死乎 !」詩人感慨何必要象齊景公那樣獨自下淚,因為人生之無常,古往今來盡皆如此,誰能幸免呢!語似曠達,其實抑郁傷感。
現在來看此詞。一江秋水,天光云影徘徊其中。
萬里長空鴻雁初飛,正值重陽 。「攜壺結客何處?」一問。「空翠渺煙霏。」一答。答話不著一動詞,純然景語,給人的感覺是攜酒登高的人,溶入了那山色空翠、煙霏縹渺的一片氤氳之中,意境極為空靈。若用原詩「與客攜壺上翠微」的「上」字,反嫌質實。平時身居塵世 ,難逢開口一笑。今日投入大自然懷抱,自是笑逐顏開。更何況滿山茱萸紫、菊花黃,好插個滿頭粲然,盡興而歸呢!「風景今朝是,身世昔人非。」多少登高傷懷的昔人,早已成為過去(「非」 ),但美好的大自然卻是真實的、恒常的(「是」 )。作者這里所積極肯定的,不單是當下(「今朝」 )的自然美景,也肯定了景中之人,當下的人生。詞中增添此二句,頓時注入一道源泉活水般的新意,詞情顯然已同詩情涇渭分流了。
作者勸勉朋友,酬答佳節美景,盡管酩酊一醉,不要辜負大好辰光。「人生如寄,何事辛苦怨斜暉。」人生有限,更應惜取,何苦對斜陽而怨遲暮呢。此二句雖用原詩,卻非故作曠達,實為充分肯定當下人生的價值 。「無盡今來古往,多少春花秋月,那更有危機。」此三句,移植原詩「古往今來只如此」,但全反其意,更發出新意。點石成金 ,脫胎換骨 ,盡在于此。無盡今來古往,多少春花秋月,概括綿延無盡的時間與上下無限的空間。往古來今謂之宙,四方上下謂之宇。作者精騖八極,思通千載,但覺無限宇宙之中,永遠充滿生機,哪有什么危機呢!作者是宋代著名儒家哲人 。在儒家看來,宇宙、人生,本體為一,即生生不息的生機。這生機流行體現于天地萬物人生,「亙古亙今 ,未嘗有一息之間斷 。」(朱熹《中庸或問 》)人生雖然有限,宇宙生機卻是無限的。人生盡其意義,就是生得其所,體現了宇宙的本體,有限的人生便與無限的宇宙融為一體。心知此意,則人生充滿樂趣。「與問牛山客,何必獨沾衣。」言外正洋溢著這種樂觀精神。朱詞與杜詩的結筆,仍是語同而意別。
杜詩以人生無常然而聊以自慰,語似曠達而實傷感抑郁。朱詞卻運用對人生的樂觀精神,來否定人生無常的傷感情緒。而這種傷感情緒不知曾折磨過多少古代詩人 。回頭玩味「風景今朝是,身世昔人非」,意味更顯,也更深長。
不妨設想一下,作者重陽結伴登高 ,興之所至,于是揮灑筆墨 ,隱括杜牧詩而成此詞。江水,云影,鴻雁,空翠,煙霏,紫萸,黃菊,作者眼中之大自然,無往而非「四時行焉,萬物生焉」,「鳶飛戾天,魚躍于淵」,「萬物并育而不相害」,一片生機旺然之境界。
而重陽佳節,結伴登高,返歸自然,開口一笑,酩酊一醉 ,自己性情之舒展,亦皆充滿「樂山」「樂水」,「樂以忘憂」的意趣。作者「胸次之悠然,直與天地萬物上下同流 ,各得其所之妙,隱然見于言外」《論語集注 》。作者詞中,已非杜牧詩中一般人生情感的境界,而是這位儒家天人合一的哲學境界。這境界實無異于「暮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風乎舞雩,詠而歸」的境界。朱熹此詞贊美自然,贊美人生,表現出中國儒家哲學精神,宋詞的境界,不失為對宋詞的一大貢獻。
此詞抒發性情哲思,貴在深入淺出,出以優美高遠的意境和清暢豪爽的格調,故深含理趣而不墮庸俗。
《歷代詩馀》卷一一七引《讀書續錄》評云 :「氣骨豪邁,則俯視蘇辛;音節諧和,則仆命秦柳。洗盡千古頭巾俗態 。」可謂知言。此詞屬隱括體,貴在以故推新,藝術造詣與杜牧原詩各有千秋。它雖幾乎逐句移植原詩,但幾處貫注新意 ,全詞也處處意蘊翻新,而具一幅全新的面孔 。比如讀罷全詞 ,再回味上闋「 況有紫萸黃菊,堪插滿頭歸」,就見得入山歸來豈止是紫萸黃菊滿頭粲然,并且是滿載人與自然合二為一的生趣而歸。舉此一例,全篇皆可連類而及脫胎換骨,只在襟懷之高。點鐵成金,卻在點化之妙。宋詞宋詩,都不乏這種以故為新的藝術特色。這,實際上又是善于繼承并創新的整個宋代文化精神的一個體現。朱熹此詞,隱喻著這一文化背景。
且看杜牧原詩 :「江涵秋影雁初飛,與客攜壺上翠微。塵世難逢開口筆,菊花須插滿頭歸。但將酩酊酬佳節,不用登臨恨落暉。古往今來只如此,牛山何必獨沾衣 。」重陽節 ,杜牧偕友登齊山,良辰美景,使這位平生抱負未展的晚唐詩人感到難得的歡愉。然而當夕陽西下時,又觸動了作者人生無常的愁苦。春秋時 ,齊景公登牛山,北望國都臨淄流淚說:「若何滂滂去此而死乎 !」詩人感慨何必要象齊景公那樣獨自下淚,因為人生之無常,古往今來盡皆如此,誰能幸免呢!語似曠達,其實抑郁傷感。
現在來看此詞。一江秋水,天光云影徘徊其中。
萬里長空鴻雁初飛,正值重陽 。「攜壺結客何處?」一問。「空翠渺煙霏。」一答。答話不著一動詞,純然景語,給人的感覺是攜酒登高的人,溶入了那山色空翠、煙霏縹渺的一片氤氳之中,意境極為空靈。若用原詩「與客攜壺上翠微」的「上」字,反嫌質實。平時身居塵世 ,難逢開口一笑。今日投入大自然懷抱,自是笑逐顏開。更何況滿山茱萸紫、菊花黃,好插個滿頭粲然,盡興而歸呢!「風景今朝是,身世昔人非。」多少登高傷懷的昔人,早已成為過去(「非」 ),但美好的大自然卻是真實的、恒常的(「是」 )。作者這里所積極肯定的,不單是當下(「今朝」 )的自然美景,也肯定了景中之人,當下的人生。詞中增添此二句,頓時注入一道源泉活水般的新意,詞情顯然已同詩情涇渭分流了。
作者勸勉朋友,酬答佳節美景,盡管酩酊一醉,不要辜負大好辰光。「人生如寄,何事辛苦怨斜暉。」人生有限,更應惜取,何苦對斜陽而怨遲暮呢。此二句雖用原詩,卻非故作曠達,實為充分肯定當下人生的價值 。「無盡今來古往,多少春花秋月,那更有危機。」此三句,移植原詩「古往今來只如此」,但全反其意,更發出新意。點石成金 ,脫胎換骨 ,盡在于此。無盡今來古往,多少春花秋月,概括綿延無盡的時間與上下無限的空間。往古來今謂之宙,四方上下謂之宇。作者精騖八極,思通千載,但覺無限宇宙之中,永遠充滿生機,哪有什么危機呢!作者是宋代著名儒家哲人 。在儒家看來,宇宙、人生,本體為一,即生生不息的生機。這生機流行體現于天地萬物人生,「亙古亙今 ,未嘗有一息之間斷 。」(朱熹《中庸或問 》)人生雖然有限,宇宙生機卻是無限的。人生盡其意義,就是生得其所,體現了宇宙的本體,有限的人生便與無限的宇宙融為一體。心知此意,則人生充滿樂趣。「與問牛山客,何必獨沾衣。」言外正洋溢著這種樂觀精神。朱詞與杜詩的結筆,仍是語同而意別。
杜詩以人生無常然而聊以自慰,語似曠達而實傷感抑郁。朱詞卻運用對人生的樂觀精神,來否定人生無常的傷感情緒。而這種傷感情緒不知曾折磨過多少古代詩人 。回頭玩味「風景今朝是,身世昔人非」,意味更顯,也更深長。
不妨設想一下,作者重陽結伴登高 ,興之所至,于是揮灑筆墨 ,隱括杜牧詩而成此詞。江水,云影,鴻雁,空翠,煙霏,紫萸,黃菊,作者眼中之大自然,無往而非「四時行焉,萬物生焉」,「鳶飛戾天,魚躍于淵」,「萬物并育而不相害」,一片生機旺然之境界。
而重陽佳節,結伴登高,返歸自然,開口一笑,酩酊一醉 ,自己性情之舒展,亦皆充滿「樂山」「樂水」,「樂以忘憂」的意趣。作者「胸次之悠然,直與天地萬物上下同流 ,各得其所之妙,隱然見于言外」《論語集注 》。作者詞中,已非杜牧詩中一般人生情感的境界,而是這位儒家天人合一的哲學境界。這境界實無異于「暮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風乎舞雩,詠而歸」的境界。朱熹此詞贊美自然,贊美人生,表現出中國儒家哲學精神,宋詞的境界,不失為對宋詞的一大貢獻。
此詞抒發性情哲思,貴在深入淺出,出以優美高遠的意境和清暢豪爽的格調,故深含理趣而不墮庸俗。
《歷代詩馀》卷一一七引《讀書續錄》評云 :「氣骨豪邁,則俯視蘇辛;音節諧和,則仆命秦柳。洗盡千古頭巾俗態 。」可謂知言。此詞屬隱括體,貴在以故推新,藝術造詣與杜牧原詩各有千秋。它雖幾乎逐句移植原詩,但幾處貫注新意 ,全詞也處處意蘊翻新,而具一幅全新的面孔 。比如讀罷全詞 ,再回味上闋「 況有紫萸黃菊,堪插滿頭歸」,就見得入山歸來豈止是紫萸黃菊滿頭粲然,并且是滿載人與自然合二為一的生趣而歸。舉此一例,全篇皆可連類而及脫胎換骨,只在襟懷之高。點鐵成金,卻在點化之妙。宋詞宋詩,都不乏這種以故為新的藝術特色。這,實際上又是善于繼承并創新的整個宋代文化精神的一個體現。朱熹此詞,隱喻著這一文化背景。
經典古詩詞及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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