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沁園春(宋·陳人杰)

詩詞詩句古文賞析

沁園春(宋·陳人杰)  
序:予以為古今詞人抱負所有,妍媸長短,雖已自信,亦必當世名巨為之印可,然后人信以傳。昔劉叉未有顯稱,及以雪車、冰柱二篇為韓文公所賞,一日之名,遂埒張孟。予嘗得叉遺集,觀其余作,多不稱是。而流傳至今,未就泯滅者,以韓公所賞題品爾。今才士滿世,所負當不止叉如,然而獎借后進,竟未有如韓公者。才難,不其然,有亦未易識。誦山谷之詩,不覺喟然。因作思古人一曲。他時儻遇知己,無妨反騷。
不恨窮途,所恨吾生,不見古人。
似道傍郭泰,品題季偉,舟中謝尚,賞識袁宏。
又似元之,與蘇和仲,汲引孫丁晁李秦。
今安在,但高風凜凜,墳草青青。
江東無我無卿。
政自要胸中分渭涇。
嘆今人榮貴,祗修邊幅,斯文寂寞,終欠宗盟。
面蹉長江,目迷東野,卻笑韓公接后生。
知音者,恨黃金難鑄,清淚如傾。
   其六(宋·陳人杰)
序:盧仝有詩云:「大歲只游桃李徑,春風肯管歲寒枝。」予每三復斯言,以為嘆息。偶因庭竹有感,因作此詞
春事方濃,寂寞此君,誰相品題。
到僝桃僽李,鳩邊雨急,埋薇瘞藥,燕外泥肥。
鳥影舒炎,黃埃漲暑,又過綠陰青子時。
夫然后,向猷家載酒,詡室題詩。
風標如此清奇。
嘆世俗炎涼真可悲。
看眼空凡木,云霄直上,心交古干,霜雪相依。
彈壓溪山,留連風月,紅紫紛紛誰似之。
人間世,這澹中風味,兒輩爭知。
   其七(宋·陳人杰)
詩不窮人,人道得詩,勝如得官。
有山川草木,縱橫紙上,蟲魚鳥獸,飛動毫端。
水到渠成,風來帆速,廿四中書考不難。
惟詩也,是乾坤清氣,造物須慳。
金張許史渾閑。
未必有功名久后看。
算南朝將相,到今幾姓,西湖名勝,只說孤山。
象笏堆床,蟬冠滿座,無此新詩傳世間。
杜陵老,向年時也自,井凍衣寒。
評注
我國古典詩歌寫「憂愁」的作品尤其多,詩仿佛是詩人走投無路的象征。鐘嶸在《詩品序》中自「至于楚臣去境,漢妾辭宮」以下,列舉了六種人們的痛苦遭遇 ,這些遭遇給人帶來的痛苦 ,都要憑借「陳詩」「以展其義 」、「長歌」「以騁其情」。這樣才能使「窮賤易安 ,幽居靡悶」。鐘氏把文學創作與作者的不幸緊密地聯系在一起,于是使得一些平庸俗氣的士人認為文學著作為不祥之物,并且它會導致災難,即所謂「不有人咎 ,必有天殃」。因此北宋歐陽修曾駁斥了詩能使人窮的說法。
作者受到了歐陽修的啟發,結合自己的感觸,作者寫了該詞,充分贊美了詩人的價值,表現出一代文人的廣闊胸襟和非凡的自信。
「詩不窮人 ,人道得詩,勝如得官。」作者起句指出詩并不使人「窮 」,有人說得到優美的詩句勝于得到好官呢 !這里是化用唐鄭谷《靜吟》「相門相客應相笑,得句勝于得好官」句,作者對鄭谷語是充分肯定的。詞的開篇就以簡潔、明快的語言,把作詩和作官對立起來,以詩人得詩勝于得好官來充分肯定詩人的價值,反映了古代文人投身詩文創作的執著追求和對此的真切熱愛的語言。「有山川草木,縱橫紙上;蟲魚鳥獸,飛動毫端。」此四句化用上述歐陽修之語,言詩人胸中蘊藏著廣闊的世界,筆端能驅使山川草木、蟲魚鳥獸 ,萬事萬物都將進入詩篇。這里的「縱橫」和「飛動」兩個詞語非常生動傳神,把郁郁蒼蒼的山川草木和生機勃勃的蟲魚鳥獸表現得十分淋漓盡致,勾勒出豐富多彩的藝術形象世界 。「水到渠成,風來帆速 ,廿四中書考不難。」「考」,吏部每年對官員考核,任滿一周年為一考。中書即中書令,是唐代中書省是最高長官,為宰相。唐中葉時郭子儀,累官至太尉 、中書令,封汾陽王,號「尚父」,權傾天下,其中為中書令之時間最長,得二十四考。這些不僅為世俗的目光所仰慕,即使在正統史家看來也是難能可貴,可是作者用「水到渠成,風來帆速」兩個淺而生動的比喻,說明們的累至高官,其實并不難,只不過是時會所致而已。名垂千古的忠臣良將不過如此,其他平庸之輩便更不在話下了 。人們所說的 ,作者如此用筆 ,目的還在于反襯詩人之難得 ,并進一步把為官和作詩來進行比較 。作官,什么才難呢?作者答道: 「惟詩也,是乾坤清氣,造物須慳。」「清氣」指俊爽超脫豪邁之氣 ,曹丕在《典論·論文》中指出:「文以氣為主 ,氣之清濁有體,不可力強而致。」他認為文章根據作者氣質不同,分清濁二體。這里作者把秉沉濁之氣者排出詩人行列,認為詩是天地間清氣的集中表現,因此,造物者是不愿輕意給予的。言外之意是詩才難得,只有超脫了世間的庸俗氣息才能得到天地間清氣,寫出清澈的詩篇。作者將寫詩與天地間的傳揚之氣緊密相連,實則指出詩人乃得天地之最精而生,可謂將詩人價值推崇到極致。
過片又從世間權貴不足貴說起。「金張許史渾閑,未必有功名久后看 。」金日石單、張湯的后代,世為貴顯,與外戚許氏、史氏交好,是西漢宣帝時的四大家族,他們或是高官,或是貴戚,都曾權傾一時,為人們所羨慕,作者則認為極為平常,他用「渾閑」二字 ,將這些當時大人物一筆抹殺 。的確,在當時炙手可熱的人物未必有什么對社會、對人類有益的「功名」,他們隨著時光一起消逝是完全合理的。「算南朝將相 ,到今幾姓;西湖名勝,只說孤山。」這一韻把歷史上的權貴和歷史上的詩人作了生動的比較 。「南朝」指宋齊梁陳,都建都于建康,偏安江左,所以故稱南朝。當時將相多為腐敗衰朽的高門士族,王、謝、瘐、顧幾大姓之間輪流執掌國政。他們當時都曾不可一世,可是到今天有人們對豪門貴胄記憶頗少,這里(包括上韻的「 金張許史 」)說的雖是古代的權貴,實際上指南宋王朝的權貴奸佞如史彌遠、賈似道一類的人,他們或是已死,或正在氣焰囂張,世人為之側目 ,作者認為他們遲早要被人們所唾棄。與此相反,那位宋初隱居于西湖孤山、妻梅子鶴的詩人林逋,雖然他也沒有什么「功名 」,但因為他不趨慕富貴,寫下許多清麗的詩篇,因此被人們永遠記憶,他的居住之地也成為西湖名勝,給湖山也增加無窮的魅力詞人贊美創造精神財富的詩人,極力貶低富貴榮華,功名利祿,抒發詞人蔑視權貴的激憤之情。到此作者意猶未盡 。「象笏堆床,蟬冠滿座,無此新詩傳世間」。「笏」為古代官員上進所執之手板,唐玄宗時崔承慶一家 ,滿門高官 ,每歲家宴之時,其子婿畢至,「組佩輝映 ,以一榻置笏 ,重疊其上」。后多用以形容官僚子弟為高官者眾多,清代有傳奇名《滿床笏 》。「蟬冠」,漢代皇帝侍從官員所著之冠以貂尾蟬文裝飾 ,后來成為顯貴之代稱 。此二句言貴族之家盡可安排自己的子弟占據高官要職,傳給他們財富權勢,但卻不可能給他們以濟世的才華。他們不會有傳世的詩句流傳在人間,他們無法創造精神財富。寫到這里,作者充滿詩人的自豪感,因之,他舉出了最能引起詩人驕傲的杜甫 ,「杜陵老,向年時也自,井凍衣寒 。」這位詩國的圣人 ,精神財富創造者的巨人,他為人們留下無比豐厚的精神財富,他終生關注國家和人民的疾苦。可是他自己卻常為饑寒所困,一子一女凍餓而死 ,自己最后也死于貧病交加 。作者所舉出的詩句是杜甫被安史叛軍困于長安之時,至德元載(756 年)之所作,他無衣無食,寫下了這篇著名的《空囊 》。其中有句 :「不爨井晨凍,無衣床夜寒。」與杜甫同時的有多少橫行一時的「 五陵年少」、公侯卿相,乃至風流天子,但他們不都如過眼煙云為人們所遺忘了嗎?可是這位當時只「留得一錢看」的詩人卻能以他美妙的詩篇,在宋代就受到普遍的尊敬(宋有人將杜甫比喻為集大成的孔子 ),成為眾多詩人的欣慕的凱模,作者用這位詩國的權威壓倒了世間(封建社會 )以富貴勢力為支撐的權威 ,使全詞達到高潮 。詞至此戛然而止 。這三句不僅和詞的起韻相照應,也表明作者最尊崇的詩人是愛國憂民的詩人。
這首《沁園春》表達自己對詩歌作用的見解,論述詩人的地位,同時又抒發了自己在饑寒窮困中堅持創作的執著之情 ,詞人貶斥權貴反襯出作者的堅定,全詞充滿了為詩歌創作的獻身精神,表現出「貧賤不能移」的豪情。詞的基調高昂,激越氣勢磅礴,筆意跌宕。作者把詩人和權貴反復對比,層層深入,權貴越來越遭貶仰 ,「二十四考中書」的郭子儀真正是國家的功臣,平安史之亂,拒吐蕃入侵,勛勞卓著,而「金張許史」則半是功臣,半是外戚,但這些功臣也只是忠誠于漢室,和安邦定亂關系不大,這比郭子儀就差了許多,而南朝將相則多腐朽不堪,能定國安邦者少而又少,列「家笏」、「蟬冠」指那些借祖先蔭庇而騰達的紈绔子弟,這些人更不足掛齒;用于對比的詩人,則從一般的詩人到隱逸山林的林逋,再到杜甫,逐級提高,更為鮮明地突出了主題,安排可謂匠心獨運。與表現內容相適應,作者用詞頗為恰當精準,對郭子儀這樣的功臣 ,只言達到也「不難」,只要客觀條件具備 。對「金張」等人則用「渾閑」,表現了作者對他們的輕視。對「南朝將相」則用了一個「算」字 ,有「何足算也」之意。對貴族子弟則一筆否定。由此看來,此詞的修辭雖然樸素、通俗易懂,但卻富于表現力。
   其八(宋·陳人杰)
序:予弱冠之年,隨牒江東漕闈,嘗與友人暇日命酒層樓。不惟鐘阜、石城之勝,班班在目,而平淮如席,亦橫陳樽俎間。既而北歷淮山,自齊安溯江泛湖,薄游巴陵,又得登岳陽樓,以盡荊州之偉觀,孫劉虎視遺跡依然,山川草木,差強人意。洎回京師,日詣豐樂樓以觀西湖。因誦友人「東南嫵媚,雌了男兒」之句,嘆息者久之。酒酣,大書東壁,以寫胸中之勃郁。時嘉熙庚子秋季下浣也
記上層樓,與岳陽樓,釃酒賦詩。
望長山遠水,荊州形勝,夕陽枯木,六代興衰。
扶起仲謀,喚回玄德,笑殺景升豚犬兒。
歸來也,對西湖嘆息,是夢耶非。
諸君傅粉涂脂。
問南北戰爭都不知。
恨孤山霜重,梅凋老葉,平堤雨急,柳泣殘絲。
玉壘騰煙,珠淮飛浪,萬里腥風吹鼓鼙。
原夫輩,算事今如此,安用毛錐。
評注
這首詞題于南宋京城臨安豐樂樓東壁之上,寫于宋理宗嘉熙四年(1240)九月下旬。當時南宋政權日益衰敗 ,如風中殘蝕,而蒙古正當勃興,虎視眈眈。作者生逢此時,難免心中憤郁不平,這首詞的主旨正是抒發這種心情而作的。詞前小序詳述了他自二十歲到江東槽參加「牒試」時起至作此詞止,先后游歷江淮一帶山川名勝和歷史古跡的經過 。序文氣魄宏大,酣暢恣意,很有特色。
此詞上片寫游覽的經過,下片緊接著抒發自己的感情。
一開頭:「記上層樓,與岳陽樓,釃酒賦詩」。層樓,指在建康所登之樓;釃酒,斟酒。此總敘詞人游歷江、淮和荊湖期間的豪情壯舉。接下去便從兩方面表述 。一是「望長山遠水,荊州形勝」,一是見「夕陽枯木 ,六代興衰」,即「命酒層樓」時睹鐘阜,石城及平淮間的六朝故跡而觸發的對歷史興亡的感慨。當然,詞人的這種興亡之感自始至終貫穿于全詩,即使是當他回到京師,也因為讀友人「東南嫵媚,雌了男兒」的詞句而嘆息不已 。前一處望「 荊州形勝」,展現了空間的無限遼闊 ,后一處見「六代興衰」,追溯了悠久的歷史。時空移易,給讀者以無窮、無垠之感,因此意趣盎然。
「扶起仲謀 ,喚回玄德,笑殺景升豚犬兒。」景升為劉表的字,豚犬兒指他的兒子劉琮。這是作者由于親歷六朝故物而憶及三國英雄孫權(仲謀 )、劉備(玄德)等人 ;而引起的一種「尚友古人」之感慨。《三國志·吳書·吳主傳 》裴松之注引《吳歷》說:曹操見孫權「舟船 、器仗 、軍伍整肅 ,喟然嘆曰:‘生子當如孫仲謀,劉景升兒子若豚犬耳!’」顯而易見詞人選用這個典故是富有深意的。曹操稱贊反抗他的孫權而鄙視向他投降的劉琮,以此來喻指當時宋和蒙古當時的局勢,詞人意在譏刺南宋朝廷軟弱無能。「歸來也,對西湖嘆息,是夢耶非?」前段由物及人 ,撫今逸古,這段又由人及物(西湖),由「尚友古人」到返回現實 ,并為過片抒發感慨做了鋪奠。承上啟下,真正做到了「最是過片不要斷了曲意」。面對著烽火遍地、哀鴻遍野的危殆局勢,南宋統治者仍然醉生夢死。西湖內外,依然是一片歌舞升平的景象。陳人杰戳破眼前「 是夢耶」還是「非夢耶」的疑惑,拍案而起,憤怒地斥責當朝者。
下片:「諸君傅粉涂脂,問南北戰爭都不知。」南宋君臣文恬武嬉、紙醉金迷、百事不問的顢頇無知的形象,躍然于紙端。
緊接著,詞人借景抒情,把無限憤慨和無窮愁悶都凝潔在景物的畫面中 :「恨孤山霜重 ,梅凋老葉;平堤干雨急,柳泣殘絲。玉壘騰煙,珠淮飛浪,萬里腥風送鼓鼙 。」在這里,孤山上的濃霜,蘇堤、白堤一帶的急雨、凋零的梅葉,低泣的柳絲,都成了詞人情感外射的產物,寄托了詞人對世事的深切憂慮,南宋王朝的國運不正象這凋零的梅葉和低泣的柳絲一樣風雨飄搖嗎?玉壘山;淮水,當時都遭到蒙古軍的進攻,硝煙密布戰事不休。萬里前線,一派腥風;鼓鼙之聲,不絕于耳。詞人作為一介書生,請纓無路,報國無門,心中的憤激之情溢于言表。
「原夫輩 ,算事今如此,安用毛錐?」原夫輩,泛指舞文弄墨的知識分子;毛錐,即毛筆。詞人把自己歸入「原夫輩 」,含有某種自嘲意味;惟有棄文興武,方可救國于萬一,時局已如此險惡,舞文弄墨于國何用?抒發了一種切望為祖國而戰的豪情。與陳人杰同屬福建長樂人的陳容,在他的《龜峰詞跋》中把陳人杰比做李賀,這一點是很有洞察力的,陳人杰和李賀一樣都想為祖國效死沙場。
這首詞雖少修飾和雕琢,但是環境氣氛和作者的激情都能鮮明地顯現出來,語言遒勁有力而又揮灑自如,即使與宋末劉克莊、劉辰翁等辛派詞人相比也毫不遜色。
   其二十三(宋·陳人杰)
序:南金又賦無愁。予曰:丈夫涉世,非心木石,安得無愁時,顧所愁何如爾。杜子美平生困躓不偶,而嘆老羞卑之言少,愛君憂國之意多,可謂知所愁矣。若于著衣吃飯,一一未能忘情,此為不知命者。故用韻以反騷
我自無憂,何用攢眉,今憂古憂。
嘆風寒楚蜀,百年受病,江分南北,千載歸尤。
洛下銅駝,昭陵石馬,物不自愁人替愁。
興亡事,向西風把劍,清淚雙流。
邊頭。
依舊防秋。
問諸將君恩酬未酬。
悵書生浪說,皇王帝霸,功名已屬,韓岳張劉。
不許請纓,猶堪草檄,誰肯種瓜歸故邱。
江中蜃,識平生許事,吐氣成樓。
   其三十一(宋·陳人杰)
序:姑蘇新邑有善為計然之術者,家用以肥。既而作堂佚老,扁曰閑貴蓋取唐人「白衣閑亦貴,何必謁天階」之句。友人池襲父邀予同賦,因作長短句遺之
禁鼓蓬蓬,忙殺公侯,穴城影中。
正花前豪士,宿酲未解,松間逋客,清夢才濃。
龍尾危機,犀圍長物,何必飛書交子公。
人間世,只閑之一字,受用無窮。
主人窗戶玲瓏。
悟富貴榮華回首空。
向竹梧側畔,聚先秦錄,蘭蓀里許,吟晚唐風。
琴外鴻歸,棋邊鷺靜,天把一丘榮此翁。
孫劉輩,枉百年爭戰,一昧雌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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