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漁翁(唐·柳宗元)

詩詞詩句古文賞析

漁翁(唐·柳宗元)  
漁翁夜傍西巖宿,曉汲清湘燃楚竹。
煙銷日出不見人,欸乃一聲山水綠。
回看天際下中流,巖上無心云相逐。
評注
《冷齋夜話》
柳子厚詩曰:「漁翁夜傍西巖宿,曉汲清湘然楚竹……」。東坡評詩云:「以奇趣為宗,反常合道為趣。熟味之,此詩有奇趣。其尾兩句,雖不必亦可。」
《環溪詩話》
柳子厚詩云:「漁翁夜傍西巖宿,……」此賦中之興也。
《唐詩品匯》
劉云:或謂蘇評為當,非知言者。此詩氣渾,不類晚唐,正在后兩句,非蛇安足者。
《批選唐詩》
無色無相,瀟然自得。
《批點唐詩正聲》
「煙消日出不見人」二句,古今絕唱。
《唐風定》
高正在結。欲刪二語者,難與言詩矣。
《詩藪》
子厚「魚翁夜傍西巖宿」,除云末二句自佳。劉以為不類晚唐,正賴有此,然加此二句為七言古,亦何詎勝晚唐?故不如作絕也。
《唐詩選脈會通評林》
吳山民曰:首二句清,次二句有趨景慕,深推贊目,豈子厚失意時詩耶!顧璘曰:幽意切。周珽曰:熟味此詩,有奇趣,然尾二句不必亦可,蓋以前四語已盡幽奇,結反著相也。陸時雍謂「欸乃」句是淺句,「巖下」句是淺意,然歟?
《詩的》
柳柳州《漁翁詩》……氣清而飄逸,殆商調歟!
《詩話類編》
詩貴意,意貴遠不貴近,貴淡不貴濃;濃而近者易識,淡而遠者難知。……柳子厚「回看天際下中流,巖上無心云相逐」,坡翁欲削此二句,論詩者類不免矮人看場之病。余謂若止用前四句,則與晚唐何異?
《唐詩別裁》
東坡謂刪去末二語,馀情不盡。信然。
《唐詩箋要》
二語幽絕(「煙銷日出」二句下)。
以下資料來源未詳
這首七古與柳宗元的另一首五絕《江雪》,都是描寫漁翁的。漁翁的形象都體現著詩人向往的理想人格,而藝術上各具特色:《江雪》中的蓑笠翁在孤傲中映著寒光,而這里的漁翁卻于高逸中透著凄清。

「漁翁夜傍西巖宿 ,曉汲清湘燃楚竹 。」西巖,即永州城外的西山。柳宗元于順宗永貞元年(805 )被貶為永州司馬,曾遍游這一帶山水,先后寫了被譽為「千古絕唱」的《永州八記 》,借山水以寫幽懷。我們將這首詩與《永州八記》放在一起參讀,讓這一作品群所展示的山水美與人格美相互映照,會更容易看清詩人在這個時期的孤清高潔的情懷,而他筆下的山水人物都打上了詩人這種審美情趣的印記。柳宗元在青山綠水間為什么特別注目于漁翁的形象?他是否想起了一千多年前屈原被放逐到瀟湘之間,在江畔與漁父對話的情景?是否屈原那「制芰荷以為衣兮,集芙蓉以為裳」,「朝飲木蘭之墜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的高潔的悲劇形象觸發了詩人的情思?以柳宗元的謙卑自放的性格,決不會自比為先賢屈原,但我們從漁翁的生活情趣中隱約看見了詩人的影子。這位漁翁的居處是「悠悠乎與灝氣俱,而莫得其涯,洋洋乎與造物者游,而不知其所窮」(《始得西山宴游記》)的西山,飲的是「清瑩秀澈」的瀟湘水,連燒水做飯的竹子都是浸過娥皇女英之淚的斑竹。何等高潔而富有詩意的生活情趣!這個漁翁不象是一位高人逸士嗎?時間由「夜」而「曉」,畫面由幽暗轉為明麗,再加上「清湘」、「楚竹」的輕靈詩筆點染,更令讀者悠然而神往。「煙銷日出不見人,欸乃一聲山水綠。」晨炊既畢,風煙俱凈,朝暉照亮了山巒,這位漁翁也該駕著他那一葉扁舟出現了吧?然而卻不見其人,正當你凝眸遠望時,忽然一聲欸乃搖櫓的歡快漁歌自山間傳來,你禁不住心頭喜悅,正準備一睹仙顏,那歌聲卻又飄然遠去,消溶于滿目綠色之中了。人呢?終于可望而不可及 —— 這望也只不過是想望,原來前面的「夜宿」、「曉汲」云云,都是打聽來的關于這位高人的傳說而已。然而多么奇妙,隱約卻又真切,「欸乃一聲山水綠 」,當你從想望中醒來,再看眼前景色時,似乎山更青了,水也更綠了,好像這山水之美恰是剛才那「欸乃一聲」從仙境召喚降落到人間來的。難怪宋代大詩人蘇東坡嘆為「奇趣」,這實在是一種飄逸超然得帶點神秘味道的審美境界。尋訪而不得見,你也許有點兒悵惘,只好泛舟而下 。然而當你駐舟中流 ,回望漁翁居住的山巔時 ,「回看天際下中流,巖上無心云相逐」。漁翁——簡直就是一位仙翁,居處如在天際,縹緲虛無,超然于塵世之上。你看,「古今隱逸之宗」陶淵明所向往的「云無心以出岫」(陶淵明《歸去來兮辭》)的悠然境界又在這兒的「巖上」出現了。

應該說,柳宗元筆下的這個漁翁形象,并非中唐時期漁民生活的現實反映,而是詩人自己的志趣的客體化。這個形象是高潔的,悠然自得的,同時又是虛無縹緲的;其背后還浮動著屈原和陶淵明的影子。這樣,讀者從詩人苦心孤詣的構思里,又可窺見一層凄清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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