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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鶴仙 其二(宋·吳文英)

詩詞詩句古文賞析

瑞鶴仙 其二(宋·吳文英)  
晴絲牽緒亂。
對滄江斜日,花飛人遠。
垂楊暗吳苑。
正旗亭煙冷,河橋風暖。
蘭情蕙盼。
惹相思、春根酒畔。
又爭知、吟骨縈消,漸把舊衫重剪。
凄斷。
流紅千浪,缺月孤樓,總難留燕。
歌塵凝扇。
待憑信,拌分鈿。
試挑燈欲寫、還依不忍,箋幅偷和淚卷。
寄殘云、剩雨蓬萊,也應夢見。
評注
這首夢窗詞較有特色。上闋寫江湖飄泊文人的相思之情。下闋寫女子思戀他的一片幽怨。把戀愛雙方相互思念的情感對比起來 ,別有一番藝術審美情趣。在用語上雅俗融一,屬于通俗曉暢的一類,并且和曲有相通之處。當時夢窗可能正旅住吳門(蘇州 ),季節正逢寒食。該詞表現的是距離美,反映一種彼此因消息難通而產生了隔膜的憂郁心情。
古代飄泊文人對自然景物異常敏感,詞首即描寫暮春三月引起的離情別緒 。「晴絲牽緒亂」三句所寫景物有似于葉夢得《虞美人》:「落花已作風前舞。又送黃昏雨。曉來庭院半殘紅,惟有游絲千丈裊晴空。」清明、寒食時節已經可以看到蟲類吐到春空中游蕩的絲。第一句緒字就是離情別緒 ,朱敦儒《念奴妖》:「別離情緒。奈一番好景,一番悲戚。燕語鶯啼人乍遠 ,還是他鄉寒食。」和第三句「花飛人遠」可以互相映襯。不同的是作者還面對夕下清澈的吳江。第四句「垂楊暗吳苑」是由斜日滄江更進一步寫。吳苑是吳王闔閭所建林苑 ,包括姑蘇臺 、長洲、石城等地(見《吳越春秋》)。韋莊《憶江南》:「柳暗魏王堤」,鄧肅《南歌子》:「玉樓依舊暗垂楊,樓下落花流水自斜陽 」,都是相似筆法。呂本中《減字木蘭花》:「花暗長堤柳暗船 」,也喜歡用暗字,寫暮色對心情的感染。
下二句點時序:「正旗亭煙冷,河橋風暖。」旗亭是酒樓 ,煙冷點明正值寒食節。河橋是姑蘇的河橋,已是春風暖人的季節。周邦彥《瑣窗寒·寒食》:「正店舍無煙 ,禁城百五。旗亭喚酒,付與高陽儔侶。」與夢窗詞景色無異。
下一句就是寫旗亭所見歌女子 。「蘭情蕙盼」句寫在旗亭所遇歌女于顧盼間脈脈含情,周邦彥《長相思慢》:「美盼柔情」,《拜星月慢》:「水盼蘭情,總平生稀見 」,都是同樣寫法 。但他無心理會新的相逢,卻勾起對舊相知的懷念說:「惹相思,春根酒畔。」春根就是春末,酒畔即酒肆邊。上闋結尾寫:「又爭知,吟骨縈銷 ,漸把舊衫重剪。」形容舊相知并不了解他的相思之苦,詞人因對她魂牽夢繞而形容憔悴衣帶漸寬。「又爭(怎)知」,含怨意。
下闋卻轉而寫舊相知那一邊。全從女子一面下筆:「凄斷 。流紅千浪,缺月孤樓,總難留燕。」寫女子凄涼魂斷,悵對層層細浪,漫卷殘紅,一鉤殘月伴照孤樓,象征離別后的冷清孤單,而「總難留燕」句寫女子所居之凄寂,連呢喃雙燕,也不愿進樓中作巢與她相伴。女子相思之苦也到了生怨程度。下面遞進寫「歌塵凝扇」,往日歌舞紅塵 ,久已凝在舞扇上。很像周邦彥《解連環》:「暗塵鎖 ,一床弦索。」一樣是停歌罷舞 。下五句寫欲擬訣書:「 待憑信,拌分鈿。試挑燈欲寫 ,還依不忍,箋幅偷和淚卷。」分鈿,本《長恨歌》「釵留一股合一扇,釵擘黃金合分鈿」。這里分鈿作永訣意解,即拚出去分金飾盒的一半給你表示從此斷絕。拌即判、拚的意思。但又很矛盾,所以說拭著挑亮燈芯,備好紙筆,卻依舊不忍,又把寫上字、滴過淚的信箋,偷偷卷起。心理層次寫得細密有秩 。顧夐《訴衷情》:「換你心 ,為我心,始知相憶深」,似乎異曲同工。
結尾寫:「寄殘云剩雨蓬菜,也應夢見。」詞筆拓展開,以癡言囈語結束。意思是說:即使寄魂魄于蓬萊出的殘云剩雨,也盼與你夢中相見。以幻想之語作這一片癡情的自我寬慰。
這首詞描摹詞人和情人相思的兩種不同心態,寫得恰如其分。「晴絲牽緒亂,對滄江斜日,花飛人遠。垂楊暗吳苑」,與「流紅千浪,缺月孤樓,總難留燕」等句寫景抒情 ,處處入畫,清逸動人。「蘭情蕙盼」、「箋幅偷和淚卷」等句,較通俗,有曲意,刻畫傳神。上下闋都有波折、頓挫,然后用層層遞進筆法,寫到盡致處,又化為無聲的呼喚,別有一番意在言外的藝術構思,并不是人所習見的直白鋪陳。本詞也可品出夢窗用字的特色。如「春根」一詞就很新,這同他寫溪邊有時用「溪根 」,云邊有時用「云根」一樣。夢窗也善用「偷」字 ,「箋幅偷和淚卷」以偷字表現含蓄幽婉,用法極盡工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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