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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馀干古縣城(唐·劉長卿)

詩詞詩句古文賞析

登馀干古縣城(唐·劉長卿)
  七言律詩 押齊韻  
孤城上與白云齊,萬古荒涼楚水西。
官舍已空秋草綠,女墻猶在夜烏啼。
平江渺渺來人遠,落日亭亭向客低。
沙鳥不知陵谷變,朝飛暮去弋陽溪。
評注
《對床夜語》
措思削詞皆可法。
《唐詩雋》
清爽流亮之作。
《唐詩選脈會通評林》
周珽曰:悲情凄響,捧誦一過。不減痛讀《騷》經。張震云:傷今吊古之情,藹然見于言意之表。吳山民云:愁思要眇之聲。
《唐詩善鳴集》
文房以五言擅名,如此七言又豈在諸公下!
《網師園唐詩箋》
纏綿愴惻(「女墻猶在」句下)。
《批唐詩鼓吹》
紀昀:當日之清吟,后來之濫調,神奇腐臭,變化何常!善學者貴以意消息耳。
《唐詩箋要》
文房句法之妙,如「賈誼上書憂漢室」、「飛鳥不知陵谷變」,有盛唐之雄偉而化其嶙峋,有初唐之淵沖而益以聲調。
《昭昧詹言》
宮二句破題:首句破「城」字,而以「上與白云齊」五字為象,則不枯矣;次句上四字「古」字,下三字「馀下」。三、四賦古城,而以「秋草」、「夜烏」為象,則不枯矣。五、六「登」字中所望意。收句「占」字、「馀干」字,切實沉著而入妙矣,以情有馀、味不盡,所謂「興在象外」也。言外句句有登城人在,句句有作詩人在,所以稱為作者,是謂魂魄停勻。
《唐詩鑒賞辭典》
唐代饒州余干縣,即今江西余干。「古縣城」是指唐以前建置的余干縣城。先秦時,其地名作余汗,因境內余水、汗水得名,為越國西界城邑,在安仁江(即今江西境內信江)西北,安仁江上游屬楚國,故詩中云「楚水西」。漢代置余汗縣,隋代正名為余干縣。唐代遷移縣治,這個舊縣城逐漸荒落。劉長卿這詩是登臨舊縣城吊古傷今之作,在唐代即傳為名篇。這荒落的古城也隨之出了名,后有稱之「白云城」的,也有修建「白云亭」的,都是附會劉詩而起。
劉長卿在唐肅宗上元二年(761)從嶺南潘州南巴貶所北歸時途經余干所作。詩人被貶謫,是由于為官正直不阿而遭誣陷,因此他深感當時的政治腐敗和官場污濁。現在他經歷的這一地區,又剛剛經過軍閥戰亂,觸處都見戰爭創傷,顯出國家衰弱、人民困苦的情狀,使詩人更加為唐朝國運深憂。這首即景抒情的詩篇,就包蘊著這種感慨深沉的嘆喟,寂寥悲涼,深沉迷茫,情在景中,興在象外,意緒不盡,令人沉思。
這是一座小小的山城,踞高臨水,就象塞上的孤城,恍惚還象先秦時那樣,矗立于越國的西邊。它太高了,仿佛跟空中白云一樣高;也太荒涼了,似乎億萬斯年就沒人來過。城里空空的,以前的官署早已掩沒在秋天茂密的荒草里,唯有城上的女墻還在,但已看不見將士們巡邏的身影,只在夜間聽見烏鴉在城頭啼叫。站在城頭眺望,平曠的沙地無邊無際,令人迷茫;孤零零的夕陽,對著詩人這個遠方來客冉冉低落下去,天地顯得格外沉寂。在這荒寂的世界中,詩人想起了《詩經·小雅·十月之交》的詩句:「高岸為谷,深谷為陵。哀今之人,胡憯莫懲。」古城滄桑,不就是「陵谷變」嗎?詩人深深感慨于歷史的變遷。然而無知的鳥兒不懂得這一切,依然飛到這里覓食,朝來暮去。
這首詩,即景抒情而又不拘泥歷史事實,為了突出主旨,詩人作了大膽的虛構和想象。這城廢棄在唐初,詩人把它前移至先秦;廢棄的原因是縣治遷移,詩人含蓄地形容為政治腐敗導致古城衰亡。出于這樣的構思,次聯寫城內荒蕪,醒目點出官舍、女墻猶在,暗示古城并非毀于戰爭。三聯寫四野荒涼,農田化為平沙。末聯歸結到人跡湮滅,借《十月之交》的典故,點出古城荒棄是因為政治腐敗,導致人民離鄉背井,四出逃亡。舊說《十月之交》是「大夫刺幽王」之作,詩中激烈指責周幽王荒淫昏庸,誤國害民,「下民之孽,匪降自天,噂沓背憎,職競由人」,造成陵谷災變,以至「民莫不逸」。結合前三聯的描述,可見這里用的正是這層意思。
這是一首山水詩,更是一首政治抒情詩。它所描繪的山水是歷史的,而不是自然的。荒涼古城,無可賞心悅目,并非欣賞對象,而只是詩人思想的例證,感情的寄托,引人沉思感傷,緬懷歷史,鑒照現實。所以這詩不但在處理題材中有虛構和想象,而且在詩的結構上也突出于表現詩人情懷和自我形象。詩人滿懷憂國憂民的心情,引導人們登臨這高險荒涼的古城、空城、荒城、指點人們注意那些足以引為鑒戒的歷史遺跡,激發人們感情上共鳴,促使人們思想上深省。方東樹評此詩曰:「言外句句有登城人在,有詩人在,所以稱為作者。」(《昭昧詹言》)中肯地指出了這詩的藝術特點。
(倪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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