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澗驛曉思(唐·溫庭筠)
詩詞詩句古文賞析
碧澗驛曉思(唐·溫庭筠)
五言絕句 押麻韻
五言絕句 押麻韻
香燈伴殘夢,楚國在天涯。
月落子規歇,滿庭山杏花。
月落子規歇,滿庭山杏花。
評注
《唐賢小三昧集續集》:
曉色在紙。
《唐人萬首絕句選評》:寫得情景悠揚婉轉,末句更含無限寂寥。
《唐詩近體》:別有風致(「月落」二句下)。
《詩境淺說續編》:詩言楚江客舍,殘夢初醒,孤燈相伴,其幽寂可想。迨起步閑庭,斜月西沉,子規啼罷,其時群囂未動,唯見滿庭山杏,挹晨露而爭開。善寫曉天清景。飛卿尚有詠春雪詩……不若《曉思》詩之格高味永也。
《唐詩鑒賞辭典》:在五、七言絕句中,五絕較為近古;前人論五絕,也每以「調古」為上乘。溫庭筠這首五絕,卻和崇尚真切、渾樸、古澹的「調古」之作迥然有別。它的意境和風格都更接近于詞,甚至不妨說它就是一種詞化的小詩。
碧澗驛所在不詳,據次句可知,是和詩人懷想的「楚國」相隔遙遠的一所山間驛舍。詩中所寫的,全是清晨夢醒以后瞬間的情思和感受。
首句寫旅宿者清晨剛醒時恍忽迷離的情景。乍醒時,思緒還停留在剛剛消逝的夢境中,仿佛還在繼續著昨夜的殘夢。在恍忽迷離中,看到孤燈熒熒,明滅不定,更增添了這種恍在夢中的感覺。「殘夢」,正點題內「曉」字,并且透出一種迷惘的意緒。不用「孤燈」而用「香燈」這種綺麗的字面,固然和詩人的喜作綺語有關,但在這里,似有暗示夢境的內容性質的意味,且與全詩柔婉的格調取得統一。「香燈」與「殘夢」之間,著一「伴」字,不僅透露出旅宿者的孤孑無伴,而且將夜夢時間無形中延長了,使讀者從「伴殘夢」的瞬間自然聯想到整個夢魂縈繞、孤燈相伴的長夜。
次句忽然宕開,寫到「楚國在天涯」,似乎跳躍很大。實際上這一句并非一般的敘述語,而是剛醒來的旅人此刻心中所想,而這種懷想又和夜來的夢境有密切關系。原來旅人夜來夢魂縈繞的地方就是遠隔天涯的「楚國」。而一覺醒來,惟見空室孤燈,頓悟此身仍在山驛,「楚國」仍遠在天涯,不覺悵然若失。這真是山驛夢回楚國遠了。溫庭筠是太原人,但在江南日久,儼然以「楚國」為故鄉。這首詩正是抒寫思楚之情的。
「月落子規歇,滿庭山杏花。」三、四兩句,又由心之所系的天涯故國,轉回到碧澗驛的眼前景物:月亮已經落下去,「啼夜月,愁空山」的子規也停止了凄清的鳴叫聲;在曉色朦朧中,驛舍的庭院正開滿了繁茂的山杏花。這兩句情寓景中,寫得非常含蓄。子規鳥又叫思歸、催歸,鳴聲有如「不如歸去」。特別是在空山月夜,啼聲更顯得凄清。這里說「月落子規歇」,正暗透出昨夜一夕,詩人獨宿山驛,在子規的哀鳴聲中翻動著羈愁歸思的情景。這時,子規之聲終于停歇,一直為它所牽引的歸思也稍有收束,心境略趨平靜。就在這種情境下,詩人忽然瞥見滿庭盛開的山杏花,心中若有所觸。全詩也就在這但書即目所見與若有所感中悠然收住。對這景物所引起的感觸、聯想和記憶,則不著一字,任憑讀者去尋味。這境界是美的,但似乎帶有一點寂寞和憂傷。其中蘊含著一種愁思稍趨平靜時目遇美好景物而引起的淡淡喜悅,又好象在欣喜中仍不免有身處異鄉的陌生感和孤孑感。碧澗驛此刻已經是山杏盛開,遠隔天涯的「楚國」,想必也是滿目春色、繁花似錦了。詩人當日目接神遇之際,其感受與聯想可能本來就是渾淪一片,不甚分明,因此筆之于紙,也就和盤托出,不加點醒,構成一種朦朧淡遠的境界。這種表現手法,在溫詞中運用得非常普遍而且成功,象《菩薩蠻》詞的「江上柳如煙,雁飛殘月天」,「心事竟誰知?月明花滿枝」,「花落子規啼,綠窗殘夢迷」,「雨后卻斜陽,杏花零落香」等句,都是顯例。對照之下,可以發現「月落子規歇,滿庭山杏花」兩句,無論意境、情調、語言和表現手法,都與詞非常接近。
這首詩幾乎通篇寫景(第二句從抒情主人公心中所想的角度去理解,也是寫景,而非敘事),沒有直接抒情的句子,也沒有多少敘事成分。圖景與圖景之間沒有勾連過渡,似續似斷,中間的空白比一般的詩要大得多。語言則比一般的詩要柔婉綺麗,這些,都更接近詞的作風。溫庭筠的小詩近詞,倒主要不是表明詞對詩的影響,而是反映出詩向詞演化的跡象。
(劉學鍇)
碧澗驛所在不詳,據次句可知,是和詩人懷想的「楚國」相隔遙遠的一所山間驛舍。詩中所寫的,全是清晨夢醒以后瞬間的情思和感受。
首句寫旅宿者清晨剛醒時恍忽迷離的情景。乍醒時,思緒還停留在剛剛消逝的夢境中,仿佛還在繼續著昨夜的殘夢。在恍忽迷離中,看到孤燈熒熒,明滅不定,更增添了這種恍在夢中的感覺。「殘夢」,正點題內「曉」字,并且透出一種迷惘的意緒。不用「孤燈」而用「香燈」這種綺麗的字面,固然和詩人的喜作綺語有關,但在這里,似有暗示夢境的內容性質的意味,且與全詩柔婉的格調取得統一。「香燈」與「殘夢」之間,著一「伴」字,不僅透露出旅宿者的孤孑無伴,而且將夜夢時間無形中延長了,使讀者從「伴殘夢」的瞬間自然聯想到整個夢魂縈繞、孤燈相伴的長夜。
次句忽然宕開,寫到「楚國在天涯」,似乎跳躍很大。實際上這一句并非一般的敘述語,而是剛醒來的旅人此刻心中所想,而這種懷想又和夜來的夢境有密切關系。原來旅人夜來夢魂縈繞的地方就是遠隔天涯的「楚國」。而一覺醒來,惟見空室孤燈,頓悟此身仍在山驛,「楚國」仍遠在天涯,不覺悵然若失。這真是山驛夢回楚國遠了。溫庭筠是太原人,但在江南日久,儼然以「楚國」為故鄉。這首詩正是抒寫思楚之情的。
「月落子規歇,滿庭山杏花。」三、四兩句,又由心之所系的天涯故國,轉回到碧澗驛的眼前景物:月亮已經落下去,「啼夜月,愁空山」的子規也停止了凄清的鳴叫聲;在曉色朦朧中,驛舍的庭院正開滿了繁茂的山杏花。這兩句情寓景中,寫得非常含蓄。子規鳥又叫思歸、催歸,鳴聲有如「不如歸去」。特別是在空山月夜,啼聲更顯得凄清。這里說「月落子規歇」,正暗透出昨夜一夕,詩人獨宿山驛,在子規的哀鳴聲中翻動著羈愁歸思的情景。這時,子規之聲終于停歇,一直為它所牽引的歸思也稍有收束,心境略趨平靜。就在這種情境下,詩人忽然瞥見滿庭盛開的山杏花,心中若有所觸。全詩也就在這但書即目所見與若有所感中悠然收住。對這景物所引起的感觸、聯想和記憶,則不著一字,任憑讀者去尋味。這境界是美的,但似乎帶有一點寂寞和憂傷。其中蘊含著一種愁思稍趨平靜時目遇美好景物而引起的淡淡喜悅,又好象在欣喜中仍不免有身處異鄉的陌生感和孤孑感。碧澗驛此刻已經是山杏盛開,遠隔天涯的「楚國」,想必也是滿目春色、繁花似錦了。詩人當日目接神遇之際,其感受與聯想可能本來就是渾淪一片,不甚分明,因此筆之于紙,也就和盤托出,不加點醒,構成一種朦朧淡遠的境界。這種表現手法,在溫詞中運用得非常普遍而且成功,象《菩薩蠻》詞的「江上柳如煙,雁飛殘月天」,「心事竟誰知?月明花滿枝」,「花落子規啼,綠窗殘夢迷」,「雨后卻斜陽,杏花零落香」等句,都是顯例。對照之下,可以發現「月落子規歇,滿庭山杏花」兩句,無論意境、情調、語言和表現手法,都與詞非常接近。
這首詩幾乎通篇寫景(第二句從抒情主人公心中所想的角度去理解,也是寫景,而非敘事),沒有直接抒情的句子,也沒有多少敘事成分。圖景與圖景之間沒有勾連過渡,似續似斷,中間的空白比一般的詩要大得多。語言則比一般的詩要柔婉綺麗,這些,都更接近詞的作風。溫庭筠的小詩近詞,倒主要不是表明詞對詩的影響,而是反映出詩向詞演化的跡象。
(劉學鍇)
經典古詩詞及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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