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行詩八首 龍江灣（元末明初·張羽）

玄天無烈風，江水日夜清。
馳波渺東注，回流抱神京。
至哉鐘水德，乃以龍為名。
舟檣萬方合，雄麗殊百城。
昔云天塹險，今為衣帶縈。
山川跡不改，人理有代更。
下馬入官船，茲焉始孤征。
祀事有常期，中心念王程。
俯視萬仞淵，不啻溝澮平。
涉川古所戒，事重軀命輕。

連山爭南馳，劃斷滄江曲。
勢如萬馬奔，鞭忽回復。
石角不戴土，蒼然四無麓。
寸草不得榮，唯含古苔綠。
浪波撞其根，巖竇響琴筑。
浮圖乃善幻，凌虛架佛屋。
行人愿利涉，望拜各致祝。
人生貴心事，安能慮存覆。
我欲升其巔，憑高快心目。
飛傳不可留，一往如電速。

凍雨不成雪，客行利新晴。
回睇三山外，殘陽靄余明。
江神不揚波，歸流淡且平。
使者誠宣德，國家有威靈。
笳鼓發中州，棹謳悲且清。
釃酒凌長風，篇翰倏已成。
嘗讀皇華章，征夫任匪輕。
愧無咨諏效，何以答皇情。

兩山夾滄江，拍浮若無根。
利石侔劍戟，風濤相吐吞。
維天設巨險，為今國東門。
試將一卒守，堅若萬馬屯。
我來及清曉，天空霜露繁。
列宿森在列，北斗若可援。
江光合海氣，溟涬神攸（一作理）存。
俯視不敢唾，中有蛟龍蟠。
浮屠者誰子，高居凌風幡。
下見渡口人，擾擾蜂蟻喧。
愧彼超世士，去去將何言。

衰楊夾高防，北風暮颼颼。
隨逢長老問，會言是邗溝。
相傳開鑿初，民勞天為愁。
至今濁河底，時見白髑髏。
陸通梁宋郊，水漕荊吳舟。
渠成萬世利，慮始難為謀。
至今南北交，此土為名州。
飛閣跨通波，張幄如云浮。
憶昨少年日，寶馬珊瑚鉤。
經過劇辛輩，結托金張儔。
醉月瓊花觀，征歌明月樓。
羅綺朝還暮，笙竽春復秋。
繁華逐逝水，一往不可留。
向來歌舞地，茫然狐兔丘。
家老無兒孫，杖棰驅羊牛。
少小心尚爾，不知今白頭。
欲從亂離說，恐子增離憂。
長揖分袂去，零淚如絲流。

茫茫高郵城，下有古戰場。
當時魚鹽子，弄兵此跳踉。
燕師掃境出，供饋走四方。
長圍匝百里，旌甲耀八荒。
勢如泰山頹，一卵安能當。
驕將存姑息，頓刃待其降。
兩機不容發，豈暇慮殺傷。
一朝謗書行，將殞兵亦亡。
唶哉三里城，百萬莫與亢。
鹿走命在庖，終然屬其王。
空余菩薩臺，落日風沙黃。

豁達兩河口，前與黃河通。
高岸忽斗折，清淮匯其中。
甘羅城在南，韓信城在東。
一為秦人英，一為漢家雄。
人生有不死，所貴在立功。
方其未遇時，鹿鹿何異同。
時命茍未會，丈夫有固窮。
舍舟登高防，歲暮百草空。
坡陀隴畝間，一二老弱翁。
遺跡不可問，但見荒榛叢。
行行重回首，目斷雙飛鴻。

輕舟溯淮流，千里不見山。
披衣起清曉，忽睹青孱顏。
始覺客愁散，頓忘行路艱。
安得策飛筇，一造幽人關。
翻思在山日，千巖厭登攀。
物少乃足貴，不在美惡間。
役夫告我言，此下棲神奸。
噓氣成江河，須臾駕岡巒。
僧伽大威力，困彼一鞠慳。
石巖下無底，系以千連環。
至今風濤夕，猶聞響珊珊。
茫茫淮泗流，禹功不可刊。
傳奇乃善誑①，此語當重刪。
作詩紀巖石，庶以開愚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