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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煬帝行宮(唐·劉滄)

詩詞詩句古文賞析

經煬帝行宮(唐·劉滄)
  七言律詩 押歌韻  
此地曾經翠輦過,浮云流水竟如何。
香銷南國美人盡,怨入東風芳草多。
殘柳宮前空露葉,夕陽川上浩煙波。
行人遙起廣陵思,古渡月明聞棹歌。
評注
《詩法家數》
詩要煉字,字者眼也……如劉滄詩「香銷南國美人盡,怨入東風芳草多」,是煉「銷」、「入」字。「殘柳宮前空露葉,夕陽江上浩煙波」,是煉「空」、「浩」字:最是妙處。
《五朝詩善鳴集》
許渾、劉滄本同一格,而許艷劉淡,似劉勝之。總是晚唐中正宗,未可孰瑜孰亮。
《貫華堂選批唐才子詩》
言更無美人,徒馀芳草,亦用三承一、四承二法也(「香銷南國」二句下)。金雍補注:「美人盡」,寫出「香銷南國」四字,使人作數日想;「芳草多」,寫出「怨入東風」四字,又使人作數日想。蓋此八字止是一個緣故,然是兩樣文字也。
《唐詩摘鈔》
結句聞棹歌之聲,因想當日樓船歌舞之盛,從此而達廣陵也,妙在前面已說得聲消影滅,結處卻重復掉轉,此是死里重生、跌斷復起,絕妙古文結法也。凡吊古者,只是「浮云流水」四字已盡,此偏從四字中剝出一層,言所謂「浮云流水竟如何」也,如此用筆,便是將尋常吊古筆舌從新漱刷一番也!
《三體唐詩評》
句二事實,絕不繁釀,又一格。
《磧砂唐詩》
次聯詞意極其俊逸。
《唐詩鼓吹箋注》
一起曰「此地曾經」,又曰「竟如何」,是已一無所有矣;眼見「浮云流水」,因之想起煬帝行宮,故曰「翠輦過」也。三曰「美人盡」,是一無所有矣;四曰「芳草多」,是更無所有矣。然寫「美人盡」,則曰「香銷南國」;寫「芳草多」,則曰「怨入東風」,真使人可作數日想也。
《載酒園詩話又編》
黃白山評:劉滄長律如《經煬帝行宮》、《題王母廟》、《秋日山寺懷友人》、《經麻姑山》、《春日旅游》諸篇,皆晚唐錚錚者。
《唐詩貫珠》
五六寫凄涼之景,「浩」字厚。
《山滿樓箋注唐詩七言律》
此首作法,與前(按指《長州懷古》)不同,先提往事,趁手轉落今時;蓋上句是煬帝行宮,下句是我經之地。三四總承:想來二句一十四字,亦只是「南國美人盡」之五字耳。美人盡處,香易銷而怨難銷,對此春來碧色、一望凄凄者,知其為當年馀恨之所積也。此種思致,真在筆墨蹊徑之外,非尋常學力所能到。吾不知其未有下句以前,如何忽得上句;又不知其既有上句以后,如何忽得下句。具此慧性,升天成佛,無不在靈運之先矣。
《唐詩成法》
三四言美人已盡,而民怨猶未盡也。五六今日荒涼之景,行人經此,「浮云流水」,良可嘆也。
《唐詩別裁》
(劉滄)懷古詩如《咸陽》、《鄴都》、《長洲》諸作,設色寫景可以互相統易,詩品在許用晦下;惟此首稍見典切、馀韻優存。
《瀛奎律髓匯評》
紀昀:亦是許渾懷古之流,此種詩似乎風韻,實則俗不可醫。
《唐詩箋注》
首聯唱嘆而起,哀音動人。
《網師園唐詩箋》
「香銷南國」一聯典切。
《一瓢詩話》
劉蘊靈人謂其調苦,如「渭水故都」、「香銷南國」之句,正復不然。
《唐詩鑒賞辭典》
詩借詠隋煬帝行宮,諷諭時政。首聯「此地」,即指煬帝行宮。煬帝于此玩美女、殺無辜,極盡荒淫殘暴之能事。但曾幾何時,一個廣袤四海的美好江山,便付諸東流了。開篇以反詰句陡峭而起:「此地曾經翠輦過,浮云流水竟如何?」人言「浮云流水」轉眼而逝,但能趕上隋煬帝敗亡的速度嗎?這「竟如何」三字,盡情地嘲弄了這個昏君的迅速亡國。這種寓嚴肅于調侃的筆法,最為警策。
頷聯轉入對煬帝罪行的控訴:「香銷南國美人盡,怨入東風芳草多。」此聯之妙,在于實景寓意。以實景論,它是寫行宮的破落、荒涼,宮內早已空無一人。從這情景中不也清楚地看到了煬帝的荒淫殘暴么?「香銷」,香銷玉殞,蛾眉亡身;而且已是「南國美人盡」!為了滿足一己的淫欲,搜羅盡了而且也毀滅盡了南國的美女,真是罪惡滔天。「怨入」承上句,主要寫「美人」之怨。美人香銷,其怨隨東風入而化為芳草;芳草無涯,人怨無邊。這就把抽象的感情寫成了具體而真實可感的形象。如為一般郊野旅游,「東風芳草」自然不失為令人心曠神怡之景;但此處為煬帝行宮,這斷瓦頹墻,芳草萋萋,卻是典型的傷痍之景;這萋萋的芳草,猶含美人怨魂的幽泣。「多」字更令人毛骨悚然。
頸聯寫出宮所見。煬帝喜柳,當年行宮之前,隋堤之上,自是處處垂柳掩映。而今呢?「殘柳宮前空露葉,夕陽川上浩煙波。」「空」,空有,無人欣賞;「露葉」,露珠泛光之葉。上句以殘柳「點綴」行宮,自見歷史對其暴政的嘲弄;「露葉」冠以「空」字,自見詩人慨嘆之情。下句,煙波浩浩,川水渺渺,空余堤柳,龍舟安在?且各冠以「殘柳」和「夕陽」,給晚照之景籠上一層凄涼黯淡的色彩。這里雖無一譏諷語,卻得思與景偕、物與神游之妙。
尾聯回應詩題,卻不是直吐胸中塊壘。《樂府指迷》說:「結句須要放開,含有余不盡之意,以景語結情最好。」這「行人遙起廣陵思,古渡月明聞棹歌」,就是「以景語結情」。它既切合詠「煬帝行宮」之意,又扣緊諷晚唐當世之旨。「行人」,作者自指,詩人游罷行宮,自然地想起這些廣陵(即揚州)舊事──由于煬帝的荒淫殘暴,激化了尖銳的階級矛盾,末次南游,釀成全國性的農民大起義。不久隋朝即告滅亡。──但詩之妙,卻在于作者寫得含而不露,只寫詩人「遙起廣陵思」的情懷;所思內容,卻留待讀者去想象,去咀嚼。只見詩人沉思之際,在這古渡明月之下,又傳來了瑯瑯漁歌。棹歌的內容是什么?作者亦不明言。但聯系詩人「喜談今古」、「深怨唐室」的身世,自然地使人想到屈原《漁父》中的名句:「舉世皆濁兮我獨清,眾人皆醉兮我獨醒!」「滄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纓;滄浪之水濁兮,可以濯吾足。」古賢和隱者的唱答,也正是詩人此刻的心聲;從而將詠古和諷今融為一體,以景語完成了詩的題旨。
此詩之可貴,在于詩人詠古別具一格,寫得清新自然,娓娓動聽,挹之而源不盡,咀之而味無窮。全詩共八句,句句是即景,句句含深意;景真、情長、意遠,構成了本詩特有的空靈浪漫風格。
(傅經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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