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舟中曉望(唐·孟浩然)

詩詞詩句古文賞析

舟中曉(一作晚)望(唐·孟浩然)
  五言律詩 押蕭韻  
掛席東南望,青山水國遙。
舳艫爭利涉,來往接風潮。
問我今何去,天臺訪石橋。
坐看霞色曉,疑是赤城標。
評注
《唐賢三昧集箋注》
一氣旋折,后來屈翁山喜學此格。
《聞鶴軒初盛唐近體讀本》
后半一筆下,即拈「天臺」作趣語結,雅足成章。徐中崖曰:前四一氣自爽,后半復成別調,純作散行,已開供奉津梁。摘經語「利涉」一字,法自六朝。
《五七言今體詩鈔》
趣興奇逸。
《葚原詩說》
有兩句中字法參差相對者,謂之犄仂對。如……「舳艫爭利涉,來往任風潮」,「舳艫」與「風潮」對,「利涉」與「來往」對也。
《唐詩近體》
前寫舟中望,留「曉」字作結,篇法生動。后四句以古行律,不用對偶。
《唐宋詩舉要》
吳曰:一片神行,此王、孟之絕詣也。
《唐詩鑒賞辭典》
孟浩然詩多寫自己的日常生活,常常「遇景入詠,不鉤奇抉異」(皮日休),故詩味的淡泊往往叫人可意會而不可言傳。這首《舟中曉望》,就記靈著他約在開元十五年自越州水程往游天臺山的旅況。實地登覽在大多數人看來要有奇趣得多,而他更樂于表現名山在可望而不可即時的旅途況味。
船在拂曉時揚帆出發,一天的旅途生活又開始了。「掛席東南望」,開篇就揭出「望」字,是何等情切。詩人大約又一次領略了「時時引領望天末,何處青山是越中」的心情。「望」字是一篇的精神所在。此刻詩人似乎望見了什么,又似乎什么也沒望見,因為水程尚遠,況且天剛破曉。這一切意味都包含在「青山──水國──遙」這五個平常的字構成的詩句中。
既然如此,只好暫時忍耐些,抓緊趕路吧。第二聯寫水程,承前聯「水國遙」來。「利涉」一詞出《易·需卦》「利涉大川」──意思是卦象顯吉,宜于遠航。那就高興地趁好日子兼程前進吧。舳艫,一種方長船。「爭利涉」以一個「爭」字表現出心情迫切、興致勃勃,而「來往接風潮」則以一個「接」字表現出一個常與波濤為伍的旅人的安定與愉悅感,跟上句相連,便有乘風破浪之勢。
讀者到此自然而然想要知道他「何往」了,第三聯于是轉出一問一答來。這其實是詩人自問自答:「問我今何適?天臺訪石橋。」這里遙應篇首「東南望」,點出天臺山,于是首聯何所望,次聯何所往,都得到解答。天臺山是東南名山,石橋尤為勝跡。據《太平寰宇記》引《啟蒙注》:「天臺山去天不遠,路經油溪水,深險清冷。前有石橋,路徑不盈尺,長數十丈,下臨絕澗,惟忘身然后能濟。濟者梯巖壁,援葛蘿之莖,度得平路,見天臺山蔚然綺秀,列雙嶺于青霄。上有瓊樓、玉闕、天堂、碧林、醴泉,仙物畢具也。」這一聯初讀似口頭常語,無多少詩味。然而只要聯想到這些關于名山勝跡的奇妙傳說,你就會體味到「天臺訪石橋」一句話中微帶興奮與夸耀的口吻,感到作者的陶醉和神往。而詩的意味就在那無字處,在詩人出語時那神情風采之中。
正因為詩人是這樣陶然神往,眼前出現的一片霞光便引起他一個動人的猜想:「坐看霞色曉,疑是赤城標。」朝霞映紅的天際,是那樣璀燦美麗,那大約就是赤城山的尖頂所在吧!「赤城」山在天臺縣北,屬于天臺山的一部分,山中石色皆赤,狀如云霞。因此在詩人的想象中,映紅天際的不是朝霞,而當是山石發出的異彩。這想象雖絢麗,然而語言省凈,表現樸質,沒有用一個精美的字面,體現了孟詩「當巧不巧」的特點。尾聯雖承「天臺」而來,卻又緊緊關合篇首。「坐看」照應「望」字,但表情有細微的差異。一般說,「望」比較著意,而且不一定能「見」,有張望尋求的意味。而「看」則比較隨意,與「見」字常常相聯,「坐看霞色曉」,是一種怡然欣賞的態度。可這里看的并不是「赤城」,只是詩人那么猜想罷了。如果說首句由「望」引起的懸念到此已了結,那么「疑」字顯然又引起新的懸念,使篇中無余字而篇外有余韻,寫出了旅途中對名山向往的心情,十分傳神。
此詩似乎信筆寫來,卻首尾銜接,承轉分明,篇法圓緊;它形象質樸,卻又真彩內映;它沒有警句煉字,卻有興味貫串全篇。從聲律角度看,此詩是五言律詩(平仄全合),然而通體散行,中兩聯不作駢偶。這當然與近體詩剛剛完成,去古未遠,聲律尚寬有關;同時未嘗不出于內容的要求。這樣,它既有音樂美,又灑脫自然。「自是六朝短古,加以聲律,便覺神韻超然。」(胡應麟《詩藪》)
(周嘯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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