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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非花(唐·白居易)

詩詞詩句古文賞析

花非花(唐·白居易)  
花非花,霧非霧,夜半來,天明去。
來如春夢幾多時,去似朝云無覓處。
評注
《全唐詩佳句賞析》
①花非花、霧非霧:說它是花么?不是花,說它是霧嗎?又不是霧。
②來如句:來的時候像一場春夢,停留沒有多時。
③去似句:去了以后,如早晨飄散的云彩,無處尋覓。
這是一首情詩。說花非花,說霧非霧,本不是花,本不是霧,花有所指,霧有所喻。欲言又止,但止不住又說出真情——夜半來,天明去,既非花,又非霧,說明確有人來。誰來誰去?隱而不吐。為什么來?春夢無多,回味無窮;朝云遽散,惋惜惆悵。春夢者,春情也;朝云者,「旦為朝云,暮為行雨,朝朝暮暮,陽臺之下」事也。此詩由一連串的比喻構成,描述隱晦而又真實,于朦朧中有節律整飭與錯綜之美,是情詩的一首佳作。后人曾譜為曲子,廣為流傳。
《唐詩鑒賞辭典》
白居易詩不僅以語言淺近著稱,其意境亦多顯露。這首「花非花」卻頗有些「朦朧」味兒,在白詩中確乎是一個特例。
詩取前三字為題,近乎「無題」。首二句應讀作「花──非花,霧──非霧」,先就給人一種捉摸不定的感覺。「非花」、「非霧」均系否定,卻包含一個不言而喻的前提:似花、似霧。因此可以說,這是兩個靈巧的比喻。蘇東坡似從這里獲得一絲靈感,寫出了「似花還似非花,也無人惜從教墜」(《水龍吟》)的名句。蘇詞所詠為楊花柳絮,而白詩所詠何物未嘗顯言。但是,從「夜半來,天明去」的敘寫,可知這里取喻于花與霧,在于比方所詠之物的短暫易逝,難持長久。
單看「夜半來,天明去」,頗使讀者疑心是在說夢。但從下句「來如春夢」四字,可見又不然了。「夢」原來也是一比。這里「來」、「去」二字,在音情上有承上啟下作用,由此生發出兩個新鮮比喻。「夜半來」者春夢也,春夢雖美卻短暫,于是引出一問:「來如春夢幾多時?」「天明」見者朝霞也,云霞雖美卻易幻滅,于是引出一嘆:「去似朝云無覓處」。
詩由一連串比喻構成,這叫博喻。它們環環緊扣,如云行水流,自然成文。反復以鮮明的形象突出一個未曾說明的喻意。詩詞中善用博喻者不乏其例,如《古詩十九首》(明月皎夜光)之「南箕北有斗,牽牛不負軛」,賀鑄《青玉案》的「一川煙草,滿城風絮,梅子黃時雨」。但這些博喻都不過是詩詞中一個組成部分,象此詩通篇用博喻構成則甚罕見。再者,前一例用南箕、北斗、牽牛等星象作比,喻在「噓名復何益」;后一例用煙草、風絮、梅雨等景象作比,喻在「借問閑悉都幾許」,其喻本(被喻之物)都是明確的。而此詩只見喻體(用作比喻之物)而不知喻本,就象一個耐人尋思的謎。從而詩的意境也就蒙上一層「朦朧」的色彩了。
雖說如此,但此詩詩意卻并不完全隱晦到不可捉摸。它被作者編在集中「感傷」之部,同部還有情調接近的作品。一是《真娘墓》,詩中寫道:「霜摧桃李風折蓮,真娘死時猶少年。脂膚荑手不堅固,世間尤物難留連。難留連,易銷歇,塞北花,江南雪。」另一是《簡簡吟》,詩中寫到:「二月繁霜殺桃花,明年欲嫁今年死」,「大都好物不堅牢,彩云易散琉璃碎」,二詩均為悼亡之作,它們末句的比喻,尤其是那「易銷歇」的「塞北花」和「易散」的「彩云」,與此詩末二句的比喻幾乎一模一樣,連音情都逼肖的,它們都同樣表現出一種對于生活中存在過、而又消逝了的美好的人與物的追念、惋惜之情。而《花非花》一詩在集中緊編在《簡簡吟》之后,更告訴讀者關于此詩歸趣的一個消息。此詩大約與《簡簡吟》同時為同一目的所作吧。
此詩運用三字句與七字句輪換的形式(這是當時民間歌謠三三七句式的活用),兼有節律整飭與錯綜之美,極似后來的小令。所以后人竟采此詩句法為詞調,而以「花非花」為調名。詞對五七言詩在內容上的一大轉關,就在于更傾向于人的內在心境的表現。在這點上,此詩也與詞相近。這種「詩似小詞」的現象,出現在唐代較早從事詞體創作的詩人白居易筆下,原是很自然的。
(周嘯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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