茂陵（唐·李商隱）

（義山）詠物似瑣肩，用事似僻，而意則甚遠，世但見其詩喜說婦人，而不知為世鑒戒。「玉桃偷得憐方朔，金屋妝成貯阿嬌。誰料蘇武老歸國，茂陵松柏雨蕭蕭。」此詩非夸王母玉桃、阿嬌金屋，乃譏漢武也。

李商隱集中，半是古人名，不過因事造對，何益于詩？至有一篇而疊用者。如《茂陵》云：「玉桃偷得憐方朔，金屋妝成貯阿嬌……」此猶有微意。《牡丹》詩云：「錦幃初見衛夫人，繡被猶堆越鄂君……」不切甚矣。

義山詩織組有馀，細味之格律亦不為高。此詩譏誚漢武甚矣，謂驕侈如此，終歸于盡也。

八句中貫穿，極工整而不牽率。落句只借子卿一襯，風刺自見于言外。此詩始不甚愛之，后觀《西昆酬唱集》，求如此者絕不可得，乃嘆義山筆力之高。

此詩似為武宗時發。按史：武宗善制奄侍，駕馭藩臣，亦英主也。然好畋獵武戲，受道士趙歸真法箓，又寵王才人，欲應為后，至服金丹得疾，而猶信方士妄言，谞為換骨。六年之中，失多于得。《茂陵》一篇，其托諷乎？首言勤兵大宛，是黷武也。三四言畋獵，即微行，是好動也。五六言既求神仙，又耽聲色，是自戕也。結處借子卿一襯，風刺見于言外。

此章是慨武宗矣。然謂直詠漢武以為諷戒，意味同已深長，詩中妙境，其趣甚博，隨人自領之耳。

馮班：只用「蘇卿」一襯，豐神百倍。又云：昆體也。何義門：首句用兵，第三句畋獵，第四句微行，第五句神仙，第六句聲色。末二句諷刺自見于言外。紀昀：義山殊有氣骨，非「西昆」之比。

前六句一氣，七八折轉，集中多此格。此首尤一氣鼓蕩，神力完足。蘅齋評曰：此首確是茂陵懷古詩，以為托諷，恐失作者本意。

藏鋒斂鍔于宏音壯采之中，七律無此法門。不善學者，便入癡肥一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