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嶺水（唐·周樸）

彼有一士人，以樸僻于詩句，欲戲之。一日，跨驢于路，遇樸在旁，士人乃欹帽掩頭吟樸詩云，「禹力不到處，河聲流向東」樸聞之忿，遽隨其后，且行。士但促驢而去，略不回首。行數里追及，樸告之曰：「仆詩’河聲流向西’,何得言‘流向東’？ 」士人頷之而已。閩中傳以為笑。

鐘云：五字膽到（「禹力」句下）。譚云：理外至理。鐘云：尤妙在「聲」字（「河聲」句下）。

只一「西」字，使人膾炙千古。

尾聯補題格。題但云《董嶺水》，結處見人，與王維《終南山》作同格。樸老高淡，在晚唐中傲然自立。

本欲寫董嶺水，卻先從「湖州安吉縣」寫起，以見因地高之故。此水西流，是當時禹跡偶然不到，未經疏鑿，以與眾水俱東耳。此一小水，因其西流之異，不肯使之埋沒，持地寫得冠冕大樣，遂與此詩俱傳。結語高傲，見出作者身分。

首句似記體。三四佳句，亦接得下。五六二句，其意以「去衙」句頂首聯，「近水」句頂次聯，而「山色遠」、「月光低」六字添得枯率。結語甚佳，可惜無關合。

三四誠佳，但「山色」、「月光」全無關合，乃湊字耳，所以不為合作。中、晚不講法多如此。

詩有就題便為起句者，如李白「牛渚西江夜」，周樸「湖州安吉縣，門與白云齊」……是也。三四句法貴勻稱，承上陡峭而來，宜緩脈赴之。五六必聳然挺拔，別開一境；上既和平，至此必須振起也……周樸賦《董嶺水》，于「禹力不到處，河聲流向西」，下接云「過衙山色遠，近水月光低」，便直塌去，少振拔之勢。

此太樸題《董嶺水》之次聯也。語因迥不猶人，而過于生拗，究非正軌。周自愛此二句，其實此詩首聯云「吾家安吉縣，門與白云齊」，格高而句新，較「禹力」句為佳（「禹力」聯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