蟲豸詩 巴蛇三首 其一（唐·元稹）

巴蛇千種毒，其最鼻褰蛇。
掉舌翻紅燄，盤身蹙白花。
噴人豎毛發，飲浪沸泥沙。
欲學叔敖瘞①，其如多似麻。

越嶺南濱海①，武都西隱③戎②。
雄黃假名石④，鷣鳥遠難籠。
詎有隳腸計，應無破腦功。
巴山晝昏黑，妖霧毒濛濛。

漢帝斬蛇劍，晉時燒上天①。
自茲繁巨蟒，往往壽千年。
白晝遮長道，青溪蒸毒煙。
戰龍蒼海外，平地血浮船②。

巴蛇蟠窟穴，穴下有巢蜂。
近樹禽垂翅，依原獸絕蹤。
微遭斷手足，厚毒破心胸。
昔甚招魂句①，那知眼自逢。

梨笑清都月①，蜂游紫殿春②。
構脾分部伍③，嚼蕊奉君親④。
翅羽頗同類，心神固異倫。
安知人世里，不有噬人人？

蘭蕙本同畹①，蜂蛇亦雜居。
害心俱毒螫，妖燄兩吹噓。
雷蟄吞噬止②，枯焚巢穴除。
可憐相濟惡，勿謂禍無馀。

蜘蛛天下足，巴蜀就中多。
縫隙容長踦，虛空織橫羅。
縈纏傷竹柏，吞噬及蟲蛾。
為送佳人喜①，珠櫳無奈何②。

網密將求食，絲斜誤著人。
因依方紀①緒，掛罥遂容身。
截道蟬冠礙，漫天玉露頻。
兒童憐小巧，漸欲及車輪②。

稚子憐圓網，佳人祝喜絲。
那知緣暗隙，忽被齧柔肌。
毒腠攻猶易①，焚心療恐遲。
看看長祅緒②，和扁欲漣洏③。

蟻子生無處，偏因濕處生。
陰霪煩擾攘，拾粒苦嚶①。
床上主人病，耳中虛藏鳴。
雷霆翻不省，聞汝作牛聲②。

時術功雖細，年深禍亦成。
攻穿漏江海①，噆食困蛟鯨②。
敢憚榱蠹，深藏柱石傾。
寄言持重者，微物莫全輕。

攘攘終朝見，悠悠卒歲疑。
詎能分牝牡①，焉得有蝝蚳②。
徙市竟何意③，生涯都幾時。
巢由或逢我④，應似我相期。

蟆子微于蚋①，朝繁夜則無。
毫端生羽翼，針喙噆肌膚。
暗毒應難免，羸形日漸枯。
將身遠相就②，不敢恨非辜。

晦景權藏毒，明時敢噬人。
不勞生詬怒，祗足助酸辛。
隼眥看無物①，蛇軀庇有鱗。
天方芻狗我②，甘與爾相親。

有口深堪異，趨時詎可量。
誰令通鼻息，何故辨馨香。
沈水來滄海①，崇蘭泛露光②。
那能枉焚爇，爾眾我微茫。

可嘆浮塵子，纖埃喻此微。
寧論隔紗幌，并解透綿衣①。
有毒能成痏，無聲不見飛。
病來雙眼暗，何計辨雰霏。

乍可巢蚊睫①，胡為附蟒鱗。
已微于蠢蠢②，仍害及仁人③。
動植皆分命，毫芒亦是身。
哀哉此幽物，生死敵浮塵。

但覺皮膚憯①，安知瑣細來。
因風吹薄霧，向日誤輕埃。
暗齧堪銷骨，潛飛有禍胎。
然無防備處，留待雪霜摧。

陰深山有瘴，濕墊草多虻。
眾噬錐刀毒，群飛風雨聲。
汗粘瘡痏痛，日曝苦辛行。
飽爾蛆殘腹，安知天地情。

千山溪沸石，六月火燒云。
自顧生無類①，那堪毒有群。
搏牛皮若截，噬馬血成文。
蹄角尚如此②，肌膚安可云。

辛螫終非久，炎涼本遞興。
秋風自天落，夏蘗與霜澄①。
一鏡開潭面，千鋒露石棱。
氣平蟲豸死，云路好攀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