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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新郎 多景樓落成(宋·李演)

詩詞詩句古文賞析

賀新郎 多景樓落成(宋·李演)  
笛叫東風起。
弄尊前、楊花小扇,燕毛初紫。
萬點淮峰孤角外,驚下斜陽似綺。
又婉娩、一番春意。
歌舞相繆愁自猛,卷長波、一洗空人世。
閑熱我,醉時耳。
綠蕪冷葉瓜州市。
最憐予、洞簫聲盡,闌干獨倚。
落落東南墻一角,誰護山河萬里。
問人在、玉關歸未。
老矣青山燈火客,撫佳期、漫灑新亭淚。
歌哽咽,事如水。
評注
多景樓在今江蘇鎮江北固山甘露寺內,北臨長江,為登覽勝地,素有「天下第一江山樓」之稱。宋理宗淳祐年間,鎮江知府重修,這在宋末國勢衰落,蒙古迫近的情況下,不能不引起有識之士的扼腕唏噓。李演此詞,即作于此時。
上片點題,詠多景樓落成。「笛叫東風起」,起句高華瀏亮,提挈全篇。笛聲高奏喚起東風,吹滿整個江天 ,人的思想也隨之被帶到很遠很遠的地方。「弄尊前 ,楊花小扇,燕毛初紫。」兩句略點眼前宴席上的情景:尊前飄舞著蒙蒙的楊花,毛色剛剛變紫的乳燕差池來去。接下來的「萬點淮峰孤角外,驚下斜陽似綺。」兩句 ,筆勢陡轉,寫倚樓北望所見。由「楊花 」、「紫燕 」等微小事物一轉為「萬點淮峰」、「孤角」、「斜陽」等雄闊高遠之景,兩者形成了強烈的對比也表現了詞人感情的激蕩變化。南宋原與金國約定以淮河為界,鎮江西北二百余里外的泗州,已非宋土,此時亦歸于蒙古,長江以北至淮河南岸,界屬南宋的淮南東路,都是平原地區,無險可守。所謂「淮峰」,也只不過是些低矮的小丘罷了。詞中「萬點」的「點」字,頗有深意。「孤角」,指日落時分軍中的號角。角聲「驚」下斜陽,只此「驚」字,已可窺見作者的心情。「又婉娩、一番春意」,接得極妙。既與「楊花」、「紫燕」呼應 ,又含有諷刺之意。在斜陽號角聲中,娛樂升平的「春意 」顯得那么不協調 ——「歌舞相繆愁自猛 ,卷長波 、一洗空人世 」兩句筆力豪宕,意味深長 。主客名流 ,征歌逐舞 ,無休無止。「相繆」即相繚、纏綿之意。當歌對酒,更添了詞人的愁緒。「愁自猛」,一「猛」字生辣。俯看那長江中翻卷的浩蕩流波 ,它是不是要把這污濁的人世一洗干凈!「卷長波 」,實際是詞人的愿望,與杜甫的「安得壯士挽天河 ,凈洗甲兵常不用」、陸游的「要挽天河洗洛嵩」用意相似。其實,一洗人世是根本無法實現的,于是 ,也只好「閑熱我,醉時耳」,酒酣耳熱,發抒一下胸中的悲憤而已。
換頭「綠蕪冷葉瓜州市」句 ,「熱耳」轉為「冷眼 」,寫景冷雋。瓜州,又稱瓜埠州或瓜洲。本為長江中的沙洲,狀如瓜字。在大運河入江處,與鎮江相對 。瓜洲是沿江重鎮,可是卻看不到什么軍事設施,而只有一片「綠蕪冷葉 」,早已不復有「樓船夜雪瓜洲渡」(陸游《書憤》)的情景了。「最憐予洞簫聲盡,闌干獨倚。」二句倒敘。上文所寫,即詞人倚闌所見。本來多景樓重修落成,遍招賓客,歌舞相繆,熱鬧非凡 ,可詞人卻「闌干獨倚」,必有深憂,也許在座的袞袞諸公,誰都無法理解他登臨時的怫郁的心情吧。「落落東南墻一角,誰護山河萬里!問人在、玉關歸未?老矣青山燈火客,撫佳期、漫灑新亭淚。歌哽咽,事如水!」這一段,一氣呵成 ,層層推進,悲慨嗚咽,直有裂竹之音。鎮江本是當時抗御蒙古的前沿陣地,但東南的一角邊墻,卻已防務廢馳,這又怎能護得山河萬里呢!貢方廣大的領土,仍在蒙古手中,朝廷大臣早已不思恢復 ,光恃長江天塹,茍且偷安,恐怕連這東南的半壁河山也難以保全了 。「落落」二句 ,顯足詞人之感慨深沉 。著一「誰」字,故意設問,未能遠謀的肉食者難逃其責。詞人接著再問一句:「問人在、玉關歸未?」遠在祖國西北的邊疆的玉門關 ,是漢唐時期的邊塞重鎮,「玉關」人未歸,感嘆關塞戍卒,頭白守邊。每念及此,便不由得涕泗縱橫了。「老矣青山燈火客,撫佳期、漫灑新亭淚」,兩句悲憤蒼涼,真有回腸蕩氣之力。青山是不會老的,只有那閑居青山之中、無所作為的人才會感到自己正慢慢衰老 。「老矣」句 ,表達了報國無路的苦悶心聲。「佳期」,指恢復中原之期,也是「玉關」人歸之時。如今佳期迢遞 ,唯有空灑一掬新亭清淚 。可遺憾的是,李演作此詞時,南宋已衰弱至極,且不要說北伐中原,即使連偏安局面也幾不可保了。詞人之淚已變成家國即將淪喪時無可奈何的悲淚了 。「歌哽咽,事如水!」往事如煙,早已隨樓下的滾滾江水東流而去,留下的唯有無奈的遺憾和哀悔。長歌當哭,也許是詞人此時心境的最好說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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