賦得暮雨送李胄(唐·韋應物)
詩詞詩句古文賞析
賦得暮雨送李胄(一作渭)(唐·韋應物)
五言律詩 押支韻
五言律詩 押支韻
楚江微雨里,建業暮鐘時。
漠漠帆來重,冥冥鳥去遲。
海門深不見,浦樹遠含滋。
相送情無限,沾襟比散絲。
漠漠帆來重,冥冥鳥去遲。
海門深不見,浦樹遠含滋。
相送情無限,沾襟比散絲。
評注
《艇齋詩話》:
唐人詩用「遲」字皆得意。……韋蘇州《細雨》詩:「漠漠帆來重,冥冥鳥去遲。」亦佳句。
《韋孟全集》:起甚佳,馀復稱是。
《瀛奎律髓》:三四絕妙,天下誦之。
《四溟詩話》:梁簡文曰:「濕花枝覺重,宿鳥羽飛遲。」蘇州曰:「漠漠帆來重,冥冥鳥去遲。」……雖有所祖,然青愈于藍矣。
《唐詩箋要》:通首無一語松放「暮雨」,此又以細切見精神者,韋蘇州之不可方物如此。
《唐詩觀瀾集》:沖淡夷猶,讀之令人神往。
《網師園唐詩箋》:雙起點題(首二句下)。
《瀛奎律髓匯評》:查慎行:三四與老杜「湛湛長江去,冥冥細雨來」各盡其妙。紀昀:凈細。
《唐詩鑒賞辭典》:楚江:長江三峽以下至濡須口一段,古屬楚國,稱楚江。海門:長江入海處,在今江蘇省海門縣。
這是一首送別詩。李曹,一作李胄,又作李渭,其人,其事,以及他與韋應物的關系,似已無考;從此詩看,想必兩人的交誼頗深。詩中的「楚江」、「建業」,是送別之地。長江自三峽以下至濡須口(在今安徽省境內),古屬楚地,所以叫楚江。建業,原名秣陵,三國時吳主孫權遷都于此,改稱建業,舊城在今南京市南。
雖是送別,卻重在寫景,全詩緊扣「暮雨」和「送」字著墨。
首聯「楚江微雨里,建業暮鐘時」,起句點「雨」,次句點「暮」,直切詩題中的「暮雨」二字。「暮鐘時」,即傍晚時分,當時佛寺中早晚都以鐘鼓報時,所謂「暮鼓晨鐘」。以楚江點「雨」,表明詩人正佇立江邊,這就暗切了題中的「送」字。「微雨里」的「里」字,既顯示了雨絲纏身之狀,又描繪了一個細雨籠罩的壓抑場面。這樣,后面的帆重、鳥遲這類現象始可出現。這一聯,淡淡幾筆,便把詩人臨江送別的形象勾勒了出來,同時,為二、三聯畫面的出現,涂上一層灰暗的底色。
下面詩人繼續描摹江上景色:「漠漠帆來重,冥冥鳥去遲。海門深不見,浦樹遠含滋。」
細雨濕帆,帆濕而重;飛鳥入雨,振翅不速。雖是寫景,但「遲」、「重」二字用意精深。下面的「深」和「遠」又著意渲染了一種迷蒙暗淡的景色。四句詩,形成了一幅富有情意的畫面。從景物狀態看,有動,有靜;動中有靜,靜中有動:帆來鳥去為動,但帆重猶不能進,鳥遲似不振翅,這又顯出相對的靜來;海門、浦樹為靜,但海門似有波濤奔流,浦樹可見水霧繚繞,這又顯出相對的動來。從畫面設置看,帆行江上,鳥飛空中,顯其廣闊;海門深,浦樹遠,顯其邃邈。整個畫面富有立體感,而且無不籠罩在煙雨薄暮之中,無不染上離愁別緒。
景的設置,總是以情為轉移的,所謂「情哀則景哀,情樂則景樂」(吳喬《圍爐詩話》)。詩人總是選取對自己有獨特感受的景物入詩。在這首詩里,那冥冥暮色,霏霏煙雨,固然是詩人著力渲染的,以求與自己沉重的心境相吻合,就是那些用來襯托暮雨的景物,也無不寄寓著詩人的匠心,掛牽著詩人的情思。海門是長江的入海處。南京臨江不臨海,離海門有遙遙之距,海門「不見」,自不待言,何故以此入詩?此處并非實指,而是暗示李曹的東去,就視覺范圍而言,即指東邊很遠的江面,那里似有孤舟漂泊,所以詩人極目而視,神縈魂牽。然而人去帆遠,暮色蒼蒼,目不能及;但見江岸之樹,棲身于雨幕之中,不乏空寂之意。無疑這海門、浦樹蘊含著詩人悵惘凄戚的感情。詩中不寫離舟而寫來帆,也自有一番用意。李白的名句「孤帆遠影碧空盡」是以離帆入詩的,寫出了行人遠去的過程,表達了詩人戀戀不舍的感情。此詩只寫來帆,則暗示離舟已從視線中消失,而詩人仍久留不歸,同時又以來帆的形象來襯托去帆的形象,而對來帆的關注,也就是對去帆的遙念。其間的離情別緒似更含蓄深沉。而那羽濕行遲的去鳥,不也是遠去行人的寫照嗎?
經過鋪寫渲染煙雨、暮色、重帆、遲鳥、海門、浦樹,連同詩人的情懷,交織起來,形成了濃重的陰沉壓抑的氛圍。置身其間的詩人,情動于衷,不能自已。猛然,那令人腸斷的鐘聲傳入耳鼓,撞擊心弦。此時,詩人再也抑止不住自己的感情,不禁潸然淚下,離愁別緒噴涌而出:「相送情無限,沾襟比散絲。」隨著情感的迸發,尾聯一改含蓄之風,直抒胸臆;又在結句用一個「比」字,把別淚和散絲交融在一起。「散絲」,即雨絲,晉張協《雜詩》有「密雨如散絲」句。這一結,使得情和景「妙合無垠」,「互藏其宅」(王夫之《姜齋詩話》),既增強了情的形象性,又進一步加深了景的感情然彩。從結構上說,以「微雨」起,用「散絲」結,前后呼應;全詩四聯,一脈貫通,渾然一體。
(周錫炎)
這是一首送別詩。李曹,一作李胄,又作李渭,其人,其事,以及他與韋應物的關系,似已無考;從此詩看,想必兩人的交誼頗深。詩中的「楚江」、「建業」,是送別之地。長江自三峽以下至濡須口(在今安徽省境內),古屬楚地,所以叫楚江。建業,原名秣陵,三國時吳主孫權遷都于此,改稱建業,舊城在今南京市南。
雖是送別,卻重在寫景,全詩緊扣「暮雨」和「送」字著墨。
首聯「楚江微雨里,建業暮鐘時」,起句點「雨」,次句點「暮」,直切詩題中的「暮雨」二字。「暮鐘時」,即傍晚時分,當時佛寺中早晚都以鐘鼓報時,所謂「暮鼓晨鐘」。以楚江點「雨」,表明詩人正佇立江邊,這就暗切了題中的「送」字。「微雨里」的「里」字,既顯示了雨絲纏身之狀,又描繪了一個細雨籠罩的壓抑場面。這樣,后面的帆重、鳥遲這類現象始可出現。這一聯,淡淡幾筆,便把詩人臨江送別的形象勾勒了出來,同時,為二、三聯畫面的出現,涂上一層灰暗的底色。
下面詩人繼續描摹江上景色:「漠漠帆來重,冥冥鳥去遲。海門深不見,浦樹遠含滋。」
細雨濕帆,帆濕而重;飛鳥入雨,振翅不速。雖是寫景,但「遲」、「重」二字用意精深。下面的「深」和「遠」又著意渲染了一種迷蒙暗淡的景色。四句詩,形成了一幅富有情意的畫面。從景物狀態看,有動,有靜;動中有靜,靜中有動:帆來鳥去為動,但帆重猶不能進,鳥遲似不振翅,這又顯出相對的靜來;海門、浦樹為靜,但海門似有波濤奔流,浦樹可見水霧繚繞,這又顯出相對的動來。從畫面設置看,帆行江上,鳥飛空中,顯其廣闊;海門深,浦樹遠,顯其邃邈。整個畫面富有立體感,而且無不籠罩在煙雨薄暮之中,無不染上離愁別緒。
景的設置,總是以情為轉移的,所謂「情哀則景哀,情樂則景樂」(吳喬《圍爐詩話》)。詩人總是選取對自己有獨特感受的景物入詩。在這首詩里,那冥冥暮色,霏霏煙雨,固然是詩人著力渲染的,以求與自己沉重的心境相吻合,就是那些用來襯托暮雨的景物,也無不寄寓著詩人的匠心,掛牽著詩人的情思。海門是長江的入海處。南京臨江不臨海,離海門有遙遙之距,海門「不見」,自不待言,何故以此入詩?此處并非實指,而是暗示李曹的東去,就視覺范圍而言,即指東邊很遠的江面,那里似有孤舟漂泊,所以詩人極目而視,神縈魂牽。然而人去帆遠,暮色蒼蒼,目不能及;但見江岸之樹,棲身于雨幕之中,不乏空寂之意。無疑這海門、浦樹蘊含著詩人悵惘凄戚的感情。詩中不寫離舟而寫來帆,也自有一番用意。李白的名句「孤帆遠影碧空盡」是以離帆入詩的,寫出了行人遠去的過程,表達了詩人戀戀不舍的感情。此詩只寫來帆,則暗示離舟已從視線中消失,而詩人仍久留不歸,同時又以來帆的形象來襯托去帆的形象,而對來帆的關注,也就是對去帆的遙念。其間的離情別緒似更含蓄深沉。而那羽濕行遲的去鳥,不也是遠去行人的寫照嗎?
經過鋪寫渲染煙雨、暮色、重帆、遲鳥、海門、浦樹,連同詩人的情懷,交織起來,形成了濃重的陰沉壓抑的氛圍。置身其間的詩人,情動于衷,不能自已。猛然,那令人腸斷的鐘聲傳入耳鼓,撞擊心弦。此時,詩人再也抑止不住自己的感情,不禁潸然淚下,離愁別緒噴涌而出:「相送情無限,沾襟比散絲。」隨著情感的迸發,尾聯一改含蓄之風,直抒胸臆;又在結句用一個「比」字,把別淚和散絲交融在一起。「散絲」,即雨絲,晉張協《雜詩》有「密雨如散絲」句。這一結,使得情和景「妙合無垠」,「互藏其宅」(王夫之《姜齋詩話》),既增強了情的形象性,又進一步加深了景的感情然彩。從結構上說,以「微雨」起,用「散絲」結,前后呼應;全詩四聯,一脈貫通,渾然一體。
(周錫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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