偈六十三首（宋·釋道寧）

春風習習，春日熙熙。
鳥啼東嶺上，花發樹南枝。
園林并紫陌，賞玩頗相宜。
行人半醉半醒，游客似憨似癡。
或歌或舞，或笑或悲。
頭頭盡是吾家事，處處全彰妙總持。
因甚把住，特地生疑。
辜他古德，努力披陳。
不省這個意，脩行徒苦辛。

不是風動，不是幡動，仁者心動。
大小老盧，好與三十棒。
只知穿靴，不覺褲綻。
鳥啼處處皆相似，花落不聞流水聲。

未透祖師關，時光如箭急。
白發皓然生，新年又五日。

等閒垂手去，八面清風生。
大悲不展手，通身是眼睛。

開門待知識，知識不來過。
知識既過，憑何施設。
金果早朝猿摘去，玉花晚后鳳銜來。

南北東西萬萬千，趙州待客豈徒然。
莫嫌冷淡無滋味，慣把脂麻一例煎①。

報慈家風，淡薄廚堂。
諸事蕭索，唯有金剛。
眼睛四海，禪人咬嚼。
咬得破，曠劫無明。
須臾銷鑠，天上人間，自在快樂。
咬不破，成結縛。
六用門頭，塵緣競作。
你咬嚼，閒處著。
燦爛無瑕，光明閃爍。
幾回覿面相呈，自是諸人諱卻。

真不掩偽，曲不藏直。
句里明人，言中辨的。
處處總持，頭頭彌勒。
擬議思量，當門荊棘。

禪人莫莽鹵，二月又初五。
透徹祖師關，一句該今古。
春色無高下，園林花木紅。
總持門大啟，何處覓圓通。
休問迷逢達磨，須知垂手塵中。
踏翻厚地，刺破虛空。
人天榜樣，佛祖家風。
敢與龍王斗富，自他兼濟何窮。
翻身不露跡，直上妙高峰。
渠無面目，三界為家。
解把過頭杖，逢春點異花。

時光迅速，不與人期。
剎那異世，早見歲除。
未明心地，難免狐疑。
設使問似百川競注，答如大海吞流。
古佛堂中，都用不著。

問答尖新逞峻機，如將畫餅要充饑。
縱經塵劫空勞力，爭似忘言合大虛。
萬古碧潭空界月，再三撈摝始應知。

熙熙風景不相饒，免見丹霞把佛燒。
莫謂開爐無一事，汾陽扇子手中搖。
祖師密旨，杳絕纖埃。
應用無私，匪虧時節。
寒時寒，熱時熱。
木佛放光明，院主生忻悅。
絹扇足風涼，衲僧搖不徹。
分明漏泄天機，底事因何不瞥。
若也玄關撥轉，自然心眼豁開。
方信普通年遠事，豈從蔥嶺帶將來。

兵隨印轉，將逐符行。
把斷要關，不通音信。

以字不是八不成，無言童子笑忻忻。
優曇華現人間瑞，鼻孔通天嗅不聞。
日月不到處，特地好乾坤。

湘山青，湘水碧。
上下四維，東西南北。
處處釋迦，頭頭彌勒。
啐啄同時，無勞外覓。

此方真教體，清凈在音聲。
欲入三摩提，實從聞中證。

滂沱天際雨，嘹喨寺亭鐘。
耳目不到處，翻憐面壁翁。

暗里抽橫骨，明中坐舌頭。
偏圓不到處，萬古及千秋。

先賢垂范，流落人間。
日久歲深，禪人不顧。
語非玄妙，直透重關。
畫瓶打破，淥水青山。
莫訝報慈多冷淡，得盤桓處且盤桓。

凜凜玄風，塵塵三昧。
信手拈來，曾無障礙。
不用安排，素非憎愛。
透過斯關，逍遙自在。

先賢垂范，巧妙臨時。
解烹露地白牛，慣炊黍米香飯。
煮野菜羹，唱村田樂。
更深夜靜，與眾分冬。

大家東咬西咬，忽然咬著一個。
始知是處綠楊堪系馬，家家門庭透長安。
坐斷千圣舌頭，露出平生光彩。
莫嫌冷淡無滋味，一飽能忘萬劫饑。

藥山老漢慎初護末，佛眼難窺。
院主狹路相逢，等閒蹉過。
至今千古之下，掛人齒牙。

三八念誦，五日一參。
古佛標榜，今人可觀。
通方上士，不用顢頇。
如石含玉，似地擎山。
直下會得，也大無端。
明暗一條今古路，依俙屈曲隔煙嵐。

祖師門下，妙旨無私。
不墮物機，混融凡圣。
所以涅槃城里，作者猶嗤。
明月堂前，道人不顧。
灰身滅智，豈是丈夫。
避色逃聲，何名作者。
撈龍打鳳，須信男兒。
露刃藏鋒，還他開士。
化城抹過，寶所非遙。
獨步坤維，何人境界。
打破畫瓶歸去后，南山下雨北山云。

漏泄春消息，梅花遍界開。
千峰無異色，平地絕纖埃。
莫謂白牛無覓處，普賢招手待君來。
急回首，不須猜。
乾坤都一片，何用更徘徊。

大道無私，遇緣展縮。
年年四月，今朝普請，方來禁足。
寒山亸袖舞三臺，拾得橫琴彈一曲。
一二三，四五六。
夏雨布長空，清聲發幽谷。
直饒不墮宮商，也是強生節目。
爭如野外農夫，擊壤高歌鼓腹。
不學禪律威儀，免見蠟人隨逐。
丹鳳不棲無影樹，直透煙霄意自殊。

乾坤之內，宇宙之中。
高懸舜日，大扇堯風。
祝一人之壽算，祈萬世之穹隆。
唯吾家佛子受賜頗多，物外優游憑何祝。

是法住法位，世間相常住。
南山叆叇生云，北山滂沱下雨。
通身是口，阿師比擬。
徒誇唇觜，把定放行。
目前火急便還家，莫認殊鄉為故里。
官不容針，私通車馬。
幸對人天，何妨詰問。

浩浩塵中，善能垂手。
悲智冥符，古今希有。
深入總持門，氣宇沖斗牛。
目連鹙子，攢眉妙德，空生緘口。
一句無私，掃際窠臼。

遍界不曾藏，通身無影像。
相逢莫訝太愚癡，曠劫至今無伎倆。
無伎倆，少人知。
大體還他肌骨好，何須照鏡畫娥眉。

經入藏，禪歸海。
未足衲僧親道①底，拂袖前行歸去來，擊碎重關門大啟。
長安夜夜家家月，幾處笙歌幾處愁。

空王門下，法令當行。
列局分司，利生為務。
無明海內，駕起慈舟。
入我山中，盛栽忍草。
伶俜游子，誘引還家。
直指衣中，久懷至寶。
獲解脫道，證本圓常。
報佛深恩，方名垂手。
不傷風化，物義兩全。
金殿玉堂留不住，披毛戴角又重來。

人天普集，龍象交參。
大事全彰，云何不顧。
須待提綱舉要，鼓唱玄風。
蔟錦攢花，以為諦當。
都無所益，枉費心機。
奈緣中下之流，無由湊泊。

全提要妙，三藏絕詮。
海印舒光，該羅法界。
有情無情，炳然應現。
有時南州北郡，買賣交關。
有時看風把柁，順水行船。
有時酒肆茶坊，迎賓待客。
有時投壺走馬，歌笑圍棋。
種種多般，要源流出。
玄關瞥轉，大用現前。
一槩無私，平等大道。
始知諸佛轉法輪，群生解差別。
目擊便歸來，秤錘渾是鐵。
如斯告報，正屬化門，不犯鋒楞。
善吉巖前草不生，僑尸謾稈天花散。

空空至理，杳絕纖埃。
功勛不到，妙葉難該。
不落是非中，有無爭敢和。
何勞指注，便請承當。
過后追風，徒誇好手。

應機不妙，展事難諧。
檢點將來，弄巧成拙。

禪家流，勿忌諱。
干木隨身，逢場作戲。
有時高臥白云，有時持盂鬧市。
有時愛撫沒弦琴，有時善宣無量義。
有時似癡似騃，有時為祥為瑞。
不是碧眼胡，亦非傅大士。
住，住，他年自有知音知，何必清風動天地。

秋日耀長空，秋江浸虛碧。
傷嗟門外人，處處尋彌勒。
驀路忽抬頭，相逢不相識。
剪盡霜前竹，臨溪不化龍。

萬里無云，長天一色。
不落古今，那該彼此。
要津把斷，風骨旋生。
設使靈山密付，謾說拈華少室，親傳徒誇得髓。
師子窟中無異獸，象王行處絕狐蹤。

薄明月碎清風，淺種深耕莫大功。
破二作三橫豎算，四方八面用無窮。

諸佛放光明，助發實相義。
言下合無生，為祥復為瑞。

靈山顧視，迦葉親聞。
白藕峰前，盧公契旨。
直饒針芥相投，未免隨波逐浪。
俱成勝負，猶涉驅馳。
爭似青天為幕，夜月為鉤。
臥藤蘿下，塊石枕頭。
踏得故關田地穩，不風流處也風流。

云收天際，霧捲長空。
坐立儼然，誰家風月。
這里薦得，早涉崎嶇。
更待商量，般①雪填井。
不許夜行剛把火，直須當道與人看。

先賢垂范，語真如弦。
衲子奔波，剛然不顧。
粉骨碎身未足酬，一句了然超百億。

田中稻子已焦黃，顆粒圓成不并常。
妙手及時收拾后，五湖龍象濟饑瘡。
劍為不平離寶匣，藥因救病出金瓶。

一人發真歸源，十方虛空，悉皆銷殞。
渾家不是不進步，無奈當門荊棘生。

高提祖印，獨耀寰區。
坐卻舌頭，圣凡罔測。
聲前要旨，妙葉難該。
句后玄關，金針雙鎖。
通人分上，肯受提撕。
懞懂禪流，徒誇作略。
設使五湖衲子，四海高人。
問似龍飛鳳舞，答如玉轉珠回。
向本分事中，白云萬里。
諸緣不涉，豈落今時。
混沌未分全體現，乾坤才剖失便宜。

妙孤峰①頂，竟日不逢。
菩提場中，隨處合會。
孰謂祖師關棙險，等閒拈出與人看。

兔走烏飛，暗移時節。
入夏早三旬，衲僧徹未徹。
休尋向上關，莫問西來訣。
健則松徑閒行，困則堂中便歇。
恩光一道皎然，曠劫未嘗生滅。
無物可并雌黃，教我云何剖說。
回頭踏著自家鄉，始信秤錘渾是鐵。

形名未兆，早涉戈矛。
是非鋒起，徹底風流。
左旋右轉，海印全收。
枯木堂前，徒話會無。
明山上，任優游。
君不見，一葉落時天下秋。

門外春將暮，園林華木殘。
靈云消息在，游子莫顢頇。
云舒四野，雨瀉長空。
花落花開，春來春去。
往復本非移易，迷悟豈有差殊。
急回首，不須疑。
嫩竹抽新筍，寒松長舊枝。
靈云親悟處，眉上更安眉。

生也不知，死也不會。
不知不會，逍遙自在。
南北東西，曾無掛礙。
露地白牛無覓處，火里蝍蟟飛上天①。

古今不異，達者同歸。
踏著斯關，自他兼濟。
山僧不惜眉毛，重為諸人指注。
休，休，大丈夫兒合自由。
急急脩，莫悠悠，看看便是結交頭。
莫學陵田栽晚稻，一陣霜風無可收。

大道皎然，本無迷悟。
杳忘三際，超越上乘。
透古透今，非玄非妙。
通同法界，一種平懷。
古路無私，何人措足。

趙州老漢，大似因風吹火。
順水飏帆，擊碎斯關。
塵中物外，凡則全凡，圣則全圣。
若能如是解，通達事理竟。
其或涯際未分，路逢死蛇莫打殺，沒底籃子盛將歸（趙州洗缽）。

滔滔法海，清濁混流。
湛湛禪河，魚龍變化。
杳杳無涯際，澄澄徹底寒。
短棹孤舟，徒誇好手。
長竿畫舫，方稱男兒。
風浪掀天，云雷匝界。
絲綸便擲，不顧危亡。
靈鰲錦尾上鉤來，跛鱉盲龜隨浪去。
滿船裝載，月渚蘆灣。
共樂升平，同歌道泰。
從前祖業，豈假外求。
截流到岸之人，且道是何面目。
須彌頂上非凡木，白藕峰前得處高。

未離兜率，已降王宮。
未出母胎，度人已畢。
日日日從東畔出，朝朝雞向五更啼。
雖然不是桃源洞，春至桃花亦滿蹊。

毗藍園內，右脅降生。
七步周行，四方目顧。
天上天下，唯我獨尊。
大似貪觀天上月，失卻掌中珠。
天生伎倆能奇怪，末上輸他弄一場。

靈山密旨，迦葉非聞。
少室玄言，神光道聽。
拈華得髓，盡是虛名。
妙用無私，匪從外有。
放行也，皇風蕩蕩，帝道平平。
收來也，海晏河清，民歌率土。
不收不放，共樂升平。
金輪統御三千界，山岳齊呼萬歲聲。

露地白牛烹卻了，清風細切亦虛傳。
報慈此夜憑何獻，一碗粗湯直萬千。
兩手持來如得用，不須辛苦走山川。

要行便行，要住即住。
翻身踏破太虛空，推倒妙峰無影樹。
古佛位中留不住，夜來和雨宿寒溪①。

見月休觀指，還家罷問程。
此是古人語，丹青畫不成。
只如一夜風雷，連宵春雨。
三方及四維，上下亦復爾。
慈門大啟，今古歷然。
踏得故關田地穩，始知千圣不曾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