偈六十九首（宋·釋道寧）

寶座既登，清風四起。
要津把斷，凡圣俱亡。
放一線道，別露風規。
具眼禪人，一任施設。

風攪長空，春云四起。
六臂三頭，徒誇唇觜。
匝地普天，全非伴侶。
等閒拈出與君看，直下分明須薦取。

沒弦琴韻，罕遇知音。
無影林中，難尋足跡。
同聲同氣，方辨端倪。
不是當家，徒勞側耳。

數聲歸笛離春浦，一片孤帆過洞津。
到岸舍舟常式事，何須更問渡頭人。

棋逢敵手，密行難藏。
琴遇知音，希聲乃布。
摩竭正令，同道方知。
捏聚放開，悟迷一決。

父母所生口，何妨為子說。
莫將閒事掛心頭，便是人間好時節。

子只見風清月白，焉知洞里花香。
曾看江上弄潮人，未聞愛水嫌波浪。

千圣不傳，諸祖秘語。
不惜眉毛，為君親舉。
衲子抬眸，白云萬里。

報慈一要，凡圣同妙。
犬吠驢鳴，龍吟虎嘯。
道吾樂神，師巫祭廟。
雨過山青，云收日照。
拾得與寒山，不覺呵呵笑。
休休，他年自有知音，豈待今朝說破。

晷運推移，日南長至。
分明一道恩光，照徹十方三世。
全彰諸祖玄關，漏泄衲僧巴鼻。
靈云剛道無疑，彌勒徒誇授記。
爭如李四張三，相賀街頭巷尾。
不是海印發光，亦非楞嚴三昧。
林下高人，休要瞌睡。
令余暗里笑舒眉，直是清風動天地。

宗門奧旨，造者還稀。
體用無私，隨流得妙。
有時互為主，伴敲唱玄風。
有時對面藏，身難窺影跡。
要津把斷，凡圣迷源。
利物垂慈，等閒入草。

蕩蕩無迂曲，明明透古今。
問無別語，答豈異音。
一人張帆，一人把柁。
鐵笛橫吹，漁歌唱和。
啐啄同時，知音幾個。
順水逆流歸去來，到岸方諳不恁么。
不恁么，為君宣，甜如砂蜜，苦似黃連。
若不同床臥，焉知被底穿（趙州勘婆）。

解語非干舌，能言不是聲。
非聲非舌用，方乃號圓成。
妙造如如旨，還家罷問程。

數日寺門浩浩，全身走入荒草。
五湖高士安禪，休要別處尋討。
廊下喏諾分明，階前斛斟叫噪。
勞生日用無私，般若光中虛老。
燈籠暗地攢眉，露柱低頭懊惱。
令予冷眼偷看，不覺呵呵笑倒。
三錢買個鄭州梨，元來是青州棗。

春山青，春水淥，啼鳥落花清耳目。
一帶平原畫不成，妙印無羈豈拘束。

聞聲不悟道，見色豈明心。
大冶紅爐里，真鍮不博金。

難中之難，妙中之妙。
千圣攢眉，是何關要。

薰風乍扇，云霧頓開。
杲日騰空，森羅互顯。
如鏡照像，不礙光輝。
汝等諸人，二六時中。
發宣前塵，憑何印可。
這里薦得，無明界內，古佛家風。
荊棘林中，衲僧巴鼻。
大地山河，借你出氣。
借水獻花常式事，傍觀猶笑老婆心。

宗門妙旨，海口難宣。
簡要提撕，知音罕遇。
事無一向，理出多門。
豈不見道，有句無句，如藤倚樹。
樹倒藤枯，句歸何處。
深秋簾外千家雨，落日樓前一笛風。

春風浩浩，春鳥喃喃。
山花開似錦，澗水湛如藍。
大圓鏡里，扣己而參，便恁么去也太無端。
文殊去后無消息，休問前三與后三。

枯木巖前，道人不顧。
塵勞界內，衲子興悲。
戀著玄關，全虧大用。
灰身滅智，豈是良圖。
裂破面門，救諸苦趣。
為祥為瑞，今正是時。
撈龍趁鳳男兒事，淺種深耕效仰山。

曙色才分煙氣消，嚴風括地不相饒。
爐中幸有無煙炭，莫學丹霞把佛燒。
恩大不知何以報，寥寥千載古風清。

大道無私，要由心悟。
心無形狀，全物而彰。
妙契斯關，萬緣俱備。

同坑無異土，千古少人知。
月下休相喚，還從舊路歸。

人從卞州來，不得東京信。
陜路既相逢，到底難親覲。
撫掌笑呵呵，解佩空王印。

先賢垂范早涉離，微言無展事句里。
藏機百千諸佛知，黃鶴樓前握手歸。
夏雨落綿綿，民歌堯舜天。
千山增翠色，萬壑鎖青煙。
唯有禪家無一事，饑來吃飯困來眠。
路逢死蛇莫打殺，沒底籃子盛將歸。

陰云彌四野，心地長塵埃。
試請回光看，生從何處來。

叢林浩浩，誰是知音。
馬祖堂中，盤山回首。
云門會里，明教翻身。
彼此一時，孰分優劣。
入廛不露跡，隨處是家風。
淺種與深耕，秋冬收顆粒。
從他五湖衲子，端坐無疑。
日高一缽和羅飯，禪道是非都不知。
塵中辨主，鬧里求人。
兩手扶犁，钁頭邊事。
陋巷不騎金鐙馬，回來卻著破襕衫。

數日滂沱雨，今朝彷佛晴。
煙云消散盡，天地廓然清。
檐前鵲噪，林里鶯鳴。
嶺外牧童歌野徑，江邊漁父釣長鯨。
禪家高臥無馀事，渴飲饑飧賀大平。
兩彩一賽，凡圣齊收。
若作佛法商量，大似抱贓叫屈。

報慈一言，千圣不傳。
即時妙會，火里生蓮。
路遙知馬力，歲久見人心。

琉璃殿上，古佛舒光。
明月堂前，曇華布影。
不用南詢彌勒，何須東覓文殊。
華藏門開，任君瞻仰。
或舒或卷，塵塵普現色身。
或放或收，處處毗盧境界。
不舒不卷，寂爾無根。
不放不收，是真常住。
絲毫無礙，統攝圣凡。
自利兼他，古今不墜。
夜半不須敲玉戶，天明鳳子笑銜花。

透脫玄關，更無凝滯。
一瞖落眼，空華亂墜。

塑不就，畫不成。
鋒芒不動，海晏河清。
五湖衲子，抖擻精神。
為君通一線，教子快平生。
夜來春睡重，一覺到天明（趙州洗缽）。

衲子玄關，群生命脈。
鋒芒未兆，便好承當。
文彩才彰，翻成影事。
空劫已前，乾坤未剖。
凝然一片，非圣非凡。
不涉熏脩，豈從外有。

焚香提起經來讀，便是拈華付囑心。
此外別求玄妙解，悠悠千古少知音。

選得幽居愜野情，終年無送復無迎。
有時直上孤峰頂，月下披云嘯一聲。

摩竭掩室，非是通方。
凈名杜詞，未為作略。
總不恁么，罕遇知音。
方便門中，隨宜舉唱。

蘇州有，常州有。
月白風清，天長地久。
路著舊鄉關，金毛善哮吼。
父慈子孝少人知，回首面南看北斗①。

丈夫兒，自家斷，日用無私休計算。
被他指點謾商量，到底死生打不辨。
長生路上少人行，輪轉脩途空懊嘆。
萬境中，須這漢。
出沒卷舒無系縛，淺種深耕誰委知，溈山水牯騎來慣。
頭角分明在目前，五湖衲子抬眸看。
玉笛一聲風雨寒，萬兩黃金終不換。

釋主拈花，強生枝節。
頭陀微笑，眼里添塵。
目擊道存，翻成途轍。
隔江招扇，早涉崎嶇。
勸君不用鐫頑石，路上行人口似碑。

宗門奧旨，祖室玄樞。
不遇當人，翻成影響。

著眼看，休比擬。
幾回拋向眾人前，八臂那吒提不起①。

衲僧蹊徑，千眼莫窺。
鳥道無私，經行豈礙。
要關在手，通變剎那。
一味醍醐，莫嫌淡薄。
有時毗盧藏內，優缽華開。
嗅之不聞，是何境界。
靈山彷佛，少室依稀。
抖擻提撕，人天兼濟。

縱橫問答有來由，緣木求魚卒未休。
若妙旨尋知見會，還同撥火覓浮漚。
諸佛子，著眼看。
嚴霜曉露，徹骨清寒。
匝地普天，通同實際。
休問得皮得髓，徒誇見淺見深。
從來一道恩冤，何以自家退屈。
山僧對此，忍俊不禁。
閒引少林無孔笛，為君吹起小陽春。
滿眼覷不見，滿耳聽不聞。
一堂風冷淡，千古意分明。

秋風秋雨頗相宜，萬水千山木葉飛。
堪笑靈云回首處，何須花發始忘機。
秋風蕭索，秋山葉落。
秋雨霖漓，秋天寥廓。
祖師心印全彰，靈云鼻孔穿卻。
分明一道恩光，曠劫無形寂寞。
五湖衲子急歸來，休向途中亂穿鑿。
莫穿鑿，體用從來非自他，作者不求無病藥。

金烏當午，文彩全彰。
玉兔沈輝，影像俱寂。
通同實際，一體無諸。
不落今時，識情罔測。
混融凡圣，佛眼難窺。
髑髏常干世界，鼻孔摩觸家風。

靈山標榜，五指舒光。
少室真規，斷肱立雪。
塵中辨主，盤山蹤跡猶存。
杓柄舀來，象骨家風尚在。
流通密旨，建立法幢。
全藉高人，方能巨濟。
然后玄關大啟，四海一家。
任他六臂三頭，到此也應拱手。
須彌頂上非凡木，白藕峰前得處高。

全提正令，匝地風生。
把定要津，孰分優劣。
三玄料簡，未稱衲僧。
五位君臣，殊乖道體。
平實無事，誑謼閭閻。
入理深談，黏皮帶骨。
纖毫不動，空劫已前。
數量難該，憑何話會。
幾回拋向眾人前，千眼大悲覷不見。

正法眼藏，十圣那知。
秘密玄風，三賢罔測。
靈機湛寂，體妙希夷。
不落今時，豈該數量。
撈籠品類，陶鑄群情。
三世諸佛，異口同宣。
六代祖師，亞肩垂示。
瑯函玉偈，遍滿龍宮。
海角天涯，潛敷奧義。
或瞻或禮，迥脫根塵。
若見若聞，俱成種智。
回光照徹，契本幽微。
印古印今，非前非后。
圓伊獨露，方號流通。
超出化門，是真常住。
衲僧孔竅，放過一著。
檀那分上，又且如何。
壽山隱隱侵云際，福海滔滔似鏡平。

祖師妙旨，覿面無私。
該括古今，何嘗欠少。
自是根機不等，見有差殊。
方便門開，為君舉唱。

有利無利，不離行市。
師子嚬呻，象王游戲。
洎乎檢點將來，未是衲僧巴鼻。

此生西天，斯晨禁足。
依舊夜短晝長，是處山青水淥。
都來一個虛空，不用強生節目。
爭如攃手便歸來，六六元來三十六。
殷勤為報道中人，戀著玄關即拘束。

毗盧影里，般若光中。
互為主伴，法界融通。
白云片片，帝網重重。
形分萬派，月印寒空。
道人活計，古佛家風。
自他兼濟，無功之功。
高著眼，莫狐疑。
卷舒自在，今正是時。
路逢劍客須呈劍，不是詩人莫獻詩。

云容叆叇，舒卷長空。
乍雨乍晴，為祥為瑞。
敷榮萬物，積翠千山。
大事皎然，輝騰今古。
英靈衲子，使合知時。
懞懂禪人，云何話會。
數片白云生宇宙，普天無處不垂陰。

出家佛子，物外高流。
挈錫攜瓶，訪尋知識。
須是踏著自己穩實田地，方解茆庵石室折腳鐺兒。
煮粥煎茶，接待往來，隨家豐儉。
未到如斯境界，不可虛延歲月。
二六時中，收視返聽。
子細揣摩，是何面目。

曠劫洞然，孤光皎潔。
不涉功勛，是何時節。
布袋癡憨，豐干饒舌。
大悲千眼覓無蹤，體妙虛玄百非絕。

涅槃城里，求是安身。
十字街頭，何妨出手。
放行把住，通變由人。
五位君臣，徒誇作略。
三玄賓主，謾逞鋒機。
直截無私，殊乖妙用。
設使四十九年，三百馀會。
瑯函玉偈，海藏龍宮。
檢點將來，呼為切腳。
儒門弟子無人識，碧眼胡僧笑點頭。

白藕峰前，纖塵不立。
報慈門下，水泄難通。
既是纖塵不立，水泄不通。
五葉一華分布后，寥寥千古散清風①。

永嘉一宿，道播寰區。
招扇隔江，法流四海。
乾坤未剖，誰是知音。
空劫已前，何人印可。
向上一路，千圣不傳。
透脫斯關，方能妙用。
慈云叆叇，舒卷湘江。
不假風雷，滂沛甘澤。
三草二木，并獲敷榮。
青山不鎖長飛勢，滄海合知來處高。

全提密印，千圣迷蹤。
肘后靈符，三賢結舌。
平高就下，乃可宣揚。
略露風規，急須著眼。
雪峰父子，或舒或卷，今古無倫。
或抑或揚，凡圣罔測。
重關壁立，誰解流通。
龍向洞中銜雨出，鳳從花里帶香歸。

從前日月，依舊山川。
瀉碧堆青，輝騰今古。
曾無間斷，豈有虧盈。
幾般云色出峰頂，一樣泉聲落檻前。

歷歷分明，堂堂顯露。
師子翻身，象王回顧。
若能這里會觀瞻，瞥轉玄關無別事。

報慈一隔，佛祖命脈。
放去收來，圣凡罔測。
隔不隔，若為陳。
擔取詩書歸舊隱，野花啼鳥一般春。

千尺絲綸直下浮，蘆灣深處浪花粗。
撈蝦樚蜆無心戀，還有金鱗上釣無。
搖頭擺尾，躍浪沖波。
不顧絲綸，便請吞鉤。

摩竭正令，未免崎嶇。
少室垂慈，早傷風骨。
腰囊挈錫，辜負平生。
煉行灰心，遞相鈍致。
爭似春雨晴，春山青。
白云三片五片，黃鳥一聲兩聲。
千眼大悲看不足，王維雖巧畫難成。
直饒便恁么，猶是涉途程。
人從卞州來，不得東京信。

長老未離方丈里，鼓聲先為剖圓音。
眼聞耳見非他事，何必驅馳向外尋。

靈山瞬目，早是周遮。
良馬窺鞭，豈為英俊。
巖間宴坐，天帝散花。
無說無聞，藏頭露影。
少林面壁，計較未成。
立雪斷肱，辜他衲子。
黃梅呈頌，勝負偏枯。
半夜傳衣，瞞人不少。
從上來事，合作么生。
豈假人天眾前搖唇鼓舌，競銳爭鋒。
互立主賓，交參問答。
檢點將來，彌天過犯。
不因檀信方敲唱，爭見龍華會里人。

行腳高士，撥草瞻風。
未透目前關，難明心地印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