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贈劉司戶(唐·李商隱)

詩詞詩句古文賞析

贈劉司戶(蕡)(唐·李商隱)
  七言律詩 押元韻  
引用典故:鳳巢 九重門 
江風吹浪動云根,重碇危檣白日昏。
已斷燕鴻初起勢,更驚騷客后歸魂。
漢廷急詔誰先入,楚路高歌自欲翻。
萬里相逢歡復泣,鳳巢西隔九重門。
評注
《李義山詩集輯評》
朱彝尊曰:上半首興而比也,取「白日昏」之義。又曰:四句直下,故對不甚工。
《唐詩貫珠》
首二句比也。風浪動云根,閹人之勢狂橫;「重碇危檣」比蕡,「白日昏」言朝廷……結言目前遠謫相逢。歡者,難遇而得遇;泣者,悲其屈抑,而鳳巢遙隔君門耳。
《李義山詩集箋注》
姚培謙曰:此恨忠直之不見容也。風浪奔騰,有滔天翳日之勢,不但進用無由,而且放逐堪驚,世運可知矣。
《玉溪生詩意》
一二寫時景,以風喻中人,以日喻朝庭。三比初對策被放,四比被貶。五,賢良無出其右者,彼先登高第,果何人哉?猶言劉蕡下第,我輩登科也。六,相逢柳州。七八總結上六句,言君門萬里,無可訴冤也。
《玉溪生詩說》
起二句賦而比也。不待次聯承明,已覺怨氣抑塞,此神到之筆。七句合到本位,只「鳳巢西隔九重門」一句竟住,不消更說,絕好收法。
《唐詩鑒賞辭典》
劉蕡,敬宗寶歷二年(826)進士,博學能文,性耿直,嫉惡如仇,有澄清天下之志。李商隱對他非常推崇。宣宗大中元年(847),詩人奉鄭亞之命出使南郡和鄭肅通好。次年正月南返時,與被貶去柳州的劉蕡在長沙一帶相遇,李商隱寫此詩相贈。
詩的開頭從相遇的地點黃陵廟寫起。黃陵廟在黃陵山上,相傳為舜妃葬處。山在湘江匯入洞庭的咽喉,山峰兀立,水勢奔騰。時間正是初春,漫天陰沉,加上江風浩浩,越發揚起了濁浪。看來好似「云根」一般的岸邊山石和系船石墩,受到浪花的猛烈沖擊。船上高高的桅桿,在江風中搖搖晃晃,分外顯得日暗天昏。這是湘江驚濤駭浪的實景,更是晚唐王朝政局動蕩和險惡的寫照。詩人運用傳統的比興手法,勾畫了劉蕡悲劇遭遇的社會背景。
頷聯表現劉蕡的坎坷遭際,字里行間充滿同情。「已斷」句把劉蕡比做展翅萬里的北國鴻雁(劉是燕人),剛剛要施展的雄圖偉略就很快夭折了。這是隱指劉蕡應試未第。唐文宗時代,劉蕡曾應召試賢良方正能直言極諫科,在對策中切論宦官專橫誤國,應予誅滅,一時名動京師。但因遭宦官忌恨,未予錄取,初試鋒芒,就遭挫折。旋被令孤楚、牛僧孺召為從事,后授秘書郎,不久即遭宦官誣陷,貶為柳州司戶參軍。「更驚」句即指此番遭貶。詩人把劉蕡比做受讒而被放的屈原,遠貶南荒,難歸鄉土。前一「已」字,后一「更」字,緊湊有力地把劉的生平遭際中兩件大事聯結起來,通過沉痛憤慨的筆調,表現了詩人對劉的遭遇深致扼腕。
頸聯又借用歷史人物進一步抒寫對劉蕡的敬仰和同情。「漢廷急詔」用賈誼遭貶三年后又被漢文帝召回長安,拜為梁懷王太傅的故事。這句是說,如果皇上急召賢臣,以先生之才,應是首先被召去的,還有誰可以比你先回朝廷的呢?這里高度稱贊劉具有賈誼的抱負和才華,相信他一定會受到重用,敬慕和勸慰之情溢于言表。「楚路高歌」用楚國狂人接輿的故事。而劉蕡身貶楚地,恰與接輿仿佛,借劉的遭遇來抒發自己的滿腔憤激。「自欲翻」,體現了詩人對摯友的深切同情和理解。
結尾「萬里相逢歡復泣,鳳巢西隔九重門」,不僅是真摯深切的友誼之歌,更是對當時腐朽政治的憤激的控訴。兩位摯友在遠離家鄉、遠離帝京的地方不期而遇,其興奮和喜悅之情,是可想而知的。這是「歡」的來由。然而為什么又「歡」而「復泣」呢?原來這意外相逢,恰同在他們患難之時:一個是得罪被貶;一個是長期受排擠而萬里投荒。大體相同的坎坷命運和對國運的憂切,又使他們不得不泣。「歡」不過是知音乍見時一剎那間的快事,而「泣」則是經過悲憤交加的長期醞釀。歡而復泣,感情復雜而沉痛,包含著個人的失意,但主要卻是為國運難扶而「泣」。末句中這一點表現得很顯豁。鳳巢,比喻賢臣在朝。《帝王世紀》說:「黃帝時,鳳凰止帝東園,或巢于阿閣。」現在賢臣一時都已星散,遠謫窮荒,備受排斥,「君門九重」,他們又如何可能竭忠盡智呢?詩人長期目擊黨爭的翻云覆雨,又飽經天涯飄泊的生活,對唐王朝的黑暗現實的認識就更深切了。因而這首感情深摯的投贈之作,揉合了同情知友和憂時憤世之情。結尾的殷憂和憤懣,表面落在鳳巢西隔、急詔無從上,但實際更和首聯呼應。劉、李的遭遇,不都同是晚唐王朝「重碇危檣白日昏」的必然結果么?
這首詩以感慨蒼涼的雄渾聲調和高昂挺拔的沉郁氣勢,表現自己哀時憂國的情感。詩在憤激之中,寓有深諷;景語之中,滲透情語;由眼前江風的險惡聯想到國家的隱憂;從同是天涯淪落的遭遇引起了歡泣交加的復雜感情,「涵茹到人所不能涵茹」、「曲折到人所不能曲折」(劉熙載《藝概》),寓哀愴憤激于深沉凝重之中,具有似矛盾而又統一的深厚蘊藉的獨特風格,可說是古典詩歌中的藝術珍品。
(吳調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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