偈頌一百二十三首（宋·釋祖欽）

水綠山青，鵲噪鴉鳴。
滿耳滿目，非色非聲。
既非聲色，卻作么生安名，大方廣佛華嚴經①。

人天眼目，佛祖綱維。
千差萬別，一以貫之。
克賓法戰不勝，南泉斬卻貓兒①。

春日晴，燒痕青，布谷催耕處處鳴。
雖然底事最分明，只是不得將眼看并耳聽。

無解無結，猶是空中釘橛。
有修有證，何異捕風捉月①。

濟北之道，出乎平常。
語默動靜，脫體全彰。
三玄三要，松直棘曲。
四賓四主，鳧短鶴長①。

栽田且博飯，隨分煮藜莧。
一任少叢林，佛法不怕爛。

天悠悠，云悠悠。
輥底浪花翻雪，競龍舟①。

乳燕飛華屋，梅子正香熟。
連核和皮，一咬百雜碎，元來祖意教意。
雪瀑掛層崖，月狖啼寒木。

吹毛劍，嚙鏃機，肘后符，頂門眼。
潭州城里起五千間寨屋，道林寺里借一百名夫。
你輩后生晚進，茄子瓠子，吃現成飯，知什么碗。

曉天月白，古岸舟橫。
一陽來復，吾道大亨①。

黃面老子，六載辛勤。
尋得鼻孔，打失眼睛①。

撮土成金古趙州，據人來問直相酬。
聲前有意今誰委，門外一江春水流①。

海水不可斗量，虛空不可尺度。
凈地不可撒沙，爛泥不可著腳。

鐵牛對對黃金角，木馬雙雙白玉蹄。
明舉似君如未會，江南三月鷓鴣啼①。

群陰剝盡，一陽復來。
萬頃清湘，寒冰發焰。
千年古柏，枯干花開①。

四月八，生悉達。
九龍吐水浴金軀，云門一棒要打殺①。

天不能蓋，地不能載。
即之本無，棄之則在。
無本不無，在即不在。
金剛與泥神揩背，一拶粉碎。

秋風蕭蕭，夜雨飄飄。
孤峰絕頂，轉見寂寥。
曠劫前頭時節，看來不異今朝。

丁一卓二，見三下三。
和盤掇轉，地覆天翻。

兩岸夭桃花欲燃，一絲風動釣魚船。
莫言世上無仙客，須信壺中別有天①。

杜鵑啼血滿花枝，底事匆匆苦勸歸。
歸到故鄉還似客，村村綠暗與紅稀。

落花三月雨，殘夢五更鐘。
聲色俱銷盡，玄關又一重。

一心三觀，一句三玄。
曾無彼此，休分教禪。
回途復妙也，枯木巖前差路。
窮淵極流兮，海底紅塵亙天①。

竟日窗開坐寂寥，巖前筍稚欲齊腰。
幽禽忽起藤花落，澗瀑吹聲度石橋。

前四十五日，知進不知退。
后四十五日，知退不知進。
正當今日，進退兩忘。
季夏極熱，薰風自涼。
時聞一陣藕花香（中夏）。

聞名不如見面，見面不如聞名。
三十年不識個一字，元來卻是枚丁①。

斷臂立雪，負石踏碓。
取人心肝，克由叵耐。
護圣遮里，使不得你露面作竊，且退且退①。

皇圖更統，佛運亦新。
四海八蠻，咸傾化日，窮巖絕壑，共舞陽春①。

夜月透靈犀，寒光吞老蚌。
如是轉法輪，平沉乎萬象①。

釋迦已滅，彌勒未生。
于此二千年內，有法誰說，有令誰行。
云門鼻直，德山眼橫①。

你有一丈還你一丈，你有一尺還你一尺。
若只咬定不肯回頭，白日青天霹靂①。

佛法本無多子，堂堂日用之間。
只因自信不及，卻于易處艱難。
今夜不免作些方便，為諸人豁開戶牖拶碎疑團。
星在秤兮不在盤①。

叢林雖未整肅，更點卻要分明。
粒米須還粒飯，八兩定要半斤①。

萬化之源，萬物之母。
德被河沙，量包海宇。
圣中之圣，主中之主。
慶會一時，壽崇千古。
以坤自貴，月朗太虛。
以乾為子，紅日卓午（圣節提綱）。

一切法離分別相，依前諸相自如如。
春風影里乾坤大，無限江山開畫圖①。

是亦刬，非亦刬。
令下無私，棒頭有眼。

年來年去，去來不動乾坤。
歲舊歲新，新舊一般時節。
蒼卞山風骨自露，太湖水徹底無波。
冷冷落落，哆哆和和。
門外雪消春水滑，庭前玉立桂婆娑（歲夜小參）。

我此潑天門戶，大地一網俱收。
若是祥麟瑞鳳，從教戴角擎頭①。

弄晴微雨濕春風，柳自青青花自紅。
寄語游人急回首，歌樓不在畫橋東①。

岸柳搖金，溪桃吐玉。
波旬無端起舞，阿難平地悲哭。
因甚如此，親見如來面目①。

春日遲遲，綠暗紅稀。
叵耐深山百舌，也學江南杜宇，聲聲報道不如歸。

洗面摸著鼻孔，不知打破漆桶。
園里蓬頭道者，全無供養之心，爛卻瓜秧瓠種。

只聞子聲，不見子形，忒煞分明。
只得其體，不得其用，可煞現成。

有體有用，無正無偏。
一法忽爾，萬法亦然。
麻三斤，乾屎橛，庭前柏樹子，這里會得，不直半錢。

轉求轉遠，不求更遠。
豈不見東野庵前水磨，轆轆機輪自轉。

水不洗水，金不博金。
青天白日，自古自今。

事有萬殊，法無異說。
寒但言寒，熱但言熱。

千說萬說，不如親面一見。
千討萬討，不知只在手頭。
寒風蕭蕭，黃葉飄飄。
鶴眠松頂，云臥山腰。
幾番今日又明朝。

道在日用，日用不知。
饑只吃飯，寒只添衣，晴天愛日掛枯藜。
點檢溪頭梅樹，向陽偷放南枝。

松直棘曲，鳧短鶴長。
日移山影轉，風送野花香。

春雨溟濛，春云叆叇。
忽然杲日當空，天不能遮，地不能載。

解語非干舌，能言不是聲。
碧班班碧剝，當滴帝都丁。

進則撞頭磕額，退則墮坑落塹。
動則犯手傷鋒，佛法何曾夢見。
咄，莫道仰山今日無為人方便。

插一莖草建梵剎，捏雙空手豎僧堂。
古今相去知多少，七尺單前自較量①。

暈入靈犀，胎含老蚌。
正好修行，正好供養。
有人于此拂袖便行，腳跟下已吃三十拄杖。
何以見得，禪歸海，經歸藏（中秋）。

秋風生夜涼，壞壁吟寒螀。
的的祖師意，明明不覆藏。

父母未生前，畢竟是什么。
當體沒蹤由，求之即蹉過。
不蹉過，南北東西豈非我。

秋氣凄清，秋光淡蕩。
鷺鷥飛下遙天，明月蘆花一樣。

修造工夫已辨，龍神土地亦安。
因甚水云來往，尚如月曉星殘。

不冷不熱爐鞴，半真半假金鍮。
鑄作瓶盤釵釧，卻成品字柴頭①。

是法非思量分別之所到，是義非見聞覺知之所造。
三冬和氣暖烘烘，半夜日頭紅杲杲。
搭著便回，點即不到，已是無端入荒草。

火炙胸前暖，風吹背后寒。
西來的的意，親切不相干。

好雨知時節，當春乃發生。
倒栽石上無根樹，枝葉通身一夜萌。
情塵未脫，有眼如盲。

心是根，法是塵，兩種猶如鏡上痕。
鏡已破，法不存，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動月黃昏。

南薰入奏，殿閣生涼。
西來祖意，切忌商量。
向下文長。

非闕不知圓，非圓不知闕。
圓闕本相因，本無圓與闕①。

一棒打不殺，千古阿剌剌。
是阿誰兮名悉達，更問如何兮四月八①。

禪禪碌碡①，道道木頭。
會得全無巴鼻，不會卻有來由，何似云門六不收。

坐本無拘，何必曰放。
動靜但見一如，日用自然虛曠。
鵲噪鴉鳴，水綠山青。
騰騰任運不知名，也是錯認定盤星。

有權有實，有照有用。
匆匆夏影將殘，颯颯涼飆又動。
四時代謝，日月如流，萬法乘除，有無似夢。
獨有老趙州，太惺惺，復懞懂，卻道蘿卜三斤重。

連朝淹黑豆，黑豆已萌芽。
滿地天風起，吹開劫外花。

油油，開口不在舌頭。
莫莫，滋味看來太薄。
細思量，休卜度。
令人常憶老龍牙，手里把柄木杓。

人從興化來，接得劍州信。
說道淩霄峰頂棋盤，元是錢王石鏡。
二十年前一共看，今日重逢，有何照證①。

雨中燈，云中月。
最分明，太皎潔①。

巴陵三轉語，大仰一甌茶。
有恩成怨恨，無事是讎家。
杜鵑啼血染山花①。

晨朝吃粥，齋時吃飯，人人盡知有。
開單展缽，拈匙放箸，一一不借他人手。

露地白牛黑①黑，是處尋他不得。
山青水綠，似有如無。
眼見耳聞，依稀彷佛。
全不顧時，蹄角卻在。
才動著時，蹤由已沒。
月下閑將短笛吹，風前休把長繩勒。
阿呵呵，也奇特，如今趁亦不去，自在東西南北。

市行高下不須疑，問著平人自得知。
紅豆啄殘鸚鵡粒，碧梧棲老鳳凰枝①。

云影重重，山色濛濛。
天晴日出，柳綠花紅。
云門大師飏下乾屎橛，直得清香遍地，散為萬物春風。

閏月月望，月即尋常。
云埋即闇，云散即光。

插鍬而立，去死十分。
拔鍬便去，弄鬼精魂。
山鳥山花笑殺人，慚惶炷此一爐薰①。

集云一關，似乎等閑。
看時容易，透時即難。
森羅萬象，從教側目，三世諸佛，迥絕躋攀。
一徑古松苔蘚斑。

東行西行，指天指地。
盡謂如來降生，我道魔王出世。
一棒打殺，貴圖太平。
時當孟夏，麥綠桑青①。

呼六為五，破二作三。
眼觀東北，意在西南。
仰山門下卻不用遮般茶飯，佛法不怕爛。

眼空東魯，口吸西江。
機鋒峻捷，不讓老龐。
仰山遮里別無禪道佛法，只有一口吹毛利劍凜凜如霜。
要為人剪除毛病，換骨洗腸。
長憶江南三月里，鷓鴣啼處百花香（謝青原居士）。

高而無上，低而無下。
上下三指，彼此七馬。
臨濟大師到此咬嚼不破，被黃檗拄杖再三痛打。

成龍者升天，成蛇者攛草。
將謂隨一切性任其所適，誰知憤憤悱悱卻成煩惱。
集云峰高日杲杲①。

無憂樹下，右脅誕生。
已是造妖捏怪，那堪七步周行。
云門一棒打殺，未為剿絕。
看來只好活葬，解脫無底深坑，依前日午打三更（浴佛）。

九龍吐水，七步周行。
云門一棒打殺，正是摩頂授記。
葛藤枝蔓重生，從教遍地縱橫①。

有物先天地，無形本寂寥。
能為萬象主，不逐四時凋。

天寒人寒，五蘊山頭仔細看。
風動幡動，明眼人前休說夢。

休擬議，莫商量。
無朕兆，絕承當。
君不見江路野梅無主，自開自落，分外馨香。
一枝橫亞清波上，引得游蜂上下忙。

坐教直，猛著力。
提個狗子佛性無，萬緣俱屏息。
似銀山，如鐵壁。
驀然一拶粉碎，天地空，人境忘，寤寐如，死生一。
萬別千差盡空寂。

元宵令節，且喜天晴。
高燒銀燭，照佛光明①。

盡道先師今日死，誰知今日是生朝。
不知卻有何憑據，紫柏黃檀一處燒①。

晝影當軒夏日長，只知吃粥著衣裳。
光陰倏忽催人老，嫩綠骎骎已過墻①。

薰風自南來，殿閣生微涼。
諸佛出身處，切忌錯商量。

天寒人寒，大寒小寒。
熱則普天匝地熱，寒則普天匝地寒。
熱不自熱，寒不自寒。
紅日上三竿，當陽仔細看。

只此見聞非見聞，無馀聲色可呈君。
嶺梅破雪偷開眼，一點清香欲斷魂。

去歲元宵節，無油不點燈。
今歲元宵節，有月照危層①。

歲舊年新，夜暗晝明，未嘗移易。
日遷月化，山青水綠，依舊尋常。
小盡二十九，大盡三十日，也是鎮州蘿卜，漢地生姜。
休咬嚼，沒商量。
梅花紙帳一爐香，衲被蒙頭春晝長（除夜小參）。

春風陌上郎，得錢隨手使。
貨物忽相當，撞得恰好子①。

湛湛澄澄，孤明歷歷，未是到家消息。
直饒盡底掀翻，不留朕跡，其奈參天荊棘。

指天指地，點胸點肋。
將謂六識未具初生孩兒，元來通身是膽白拈正賊①。

久雨不晴，浸爛衲僧鼻孔。
如何是衲僧鼻孔，浮云散盡固天寬，赫赫金盆海里涌①。

禪，樹止叫喧喧。
道，門前風浩浩。
冷地思量真可笑。
笑什么，等閑拾得一顆蘇州梨，看來卻是青州棗。

九旬禁足，三月護生。
逗到功成行滿，依前日午三更。
龍淵水風恬浪靜，獺徑橋霧鎖云橫。
去者自去，住者自住，坐者自坐，行者自行。
杖頭縱有通霄路，且共扶持折腳鐺（解夏小參）。

動弦別曲，葉落知秋。
大千沙界，一舉全收。
一毛頭上師子，示現百億毛頭。

好供養，好修行。
拂袖便去，也不多爭①。

火冷灰寒炭又無，大家兀坐嘴盧都。
冷灰堆里忽豆爆，大地通紅火一爐①。

覓起處不得，尋覓處無地。
見色元來見心，見了元來不是。
是不是，鏡不照鏡兮水不洗水。

法逐心生，心隨法變。
心法雙忘，千化萬變。
扇子跳上三十三天，著帝釋鼻孔。
盞子撲落地，楪子成七片。
雖是一期方便，聞名不如見面。

澄潭月影，靜夜鐘聲。
不留而照，不待而鳴。
而亦離聞絕見，非色非聲。

昏沉散亂，莫非本地風光。
絕點純清，正是真常流注。
非不非，是不是。
差之毫釐，失之千里。
幸然無些子事，何須強說道理。

晷影推移線日長，無言童子自商量。
雖然不是神仙藥，海上傳來第一方①。

個事本成現，覓則不可見。
白圭本無瑕，琢磨乃成玷。
執之以實法，空中生閃電。
視之以等閑，腳下添紅線。
若是學道人，好好看方便。
莫看仙人手中扇。

集云峰頭獨立，仰祝圣壽無極。
百千甲子春秋，臣僧今日七十，乙酉正月初一。

春風蕩蕩，春日熙熙。
花開笑面，柳展歡眉。
處處呢喃紫燕，聲聲睍睆黃鸝。
麻三斤，乾屎橛，庭前柏樹子，遮里見得，全理全事，無是無非。
坐斷集云峰頂上，大家齊賀太平時。

一夜雨聲滴滴，元是檐前雪消。
冷地令人憶著，相國寺里芭蕉。

久雨忽晴，心光發明。
團團紅日，寥寥太清。
非特好曬，亦乃好經營。
下秧種粟，桑麻漸青，綠楊枝上曉鶯鳴。
長連床上，開單展缽，可煞現成。

至化無方，至德有光。
遲日江山麗，春風花草香。
玉壺影里劫春長，乾坤獨露堂堂①。

春山重重，夜雨濛濛。
長連床上，閉眉合眼，睡到曉鐘。
心也空，法也空，不起第二念，坐斷主人翁。

進無前，退無后。
毫發參差，便成窠臼。
八月二十五，洞山離查渡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