偈頌九十三首（宋·釋梵琮）

直進直出，直行直用。
瞥轉玄關，百發百中①。

指地指天，草賊大敗。
入草求人，聊展三拜①。

據此丈室，無可不可。
要行即行，要坐便坐。
漆桶相挨，一時打破。
三腳蝦透九垓，笑倒嵩山破灶墮①。

一兩三四五，六七八九十。
坐斷頂頭，千圣望不及①。

湖上一片云，明月為知己。
卻被清風吹，吹入深山里。

打破虛空無縫，衲僧隨處受用。
卻因圣制入山，云北云南做夢①。

今朝結制，事事超詣。
問訊燒香，衲僧巴鼻。
人事上下，巡堂次第。
無位真人，驀忽噴嚏。
布袋頭結，吉無不利（結夏）。

太白禪師，全無伎倆。
一錫飛來，占斷千嶂。
以中心樹，建立圣像。
合水和泥，根生土長。
不用換骨脫胎，不須起模打樣。
一段真實身心，腦后圓光萬丈。

老觀當場闡大機，逢人赤手為提持。
若能直下知端的，佛海波瀾無盡時①。

東山水上行，乾元利貞亨。
誵訛一個字，才子競頭爭①。

今朝正當端午節，衲僧倒用真妙訣。
轉圣作凡，點金成鐵。
卻把山茶，以替竹葉。
角黍滿盤，菖蒲細切。
雖然俗氣未除，也要大家暖熱。
百草頭邊，艾人歡悅。
千峰影里笑不休，野猿時把藤蘿拽（端午）。

禁足不定足，居中不住中。
去來無掛礙，踢踏活虛空。
射殺南山虎，翻身控角弓。
上無攀仰，下絕己躬。
孤迥迥一塵不立，清寥寥目斷千峰。
白云片片，流水重重。
驀忽和盤掇轉，卻要喚西作東。
生鐵團上，迸開罅縫。
枯河道里，露出魚蹤。
不是妙用，亦非神通。
大家無別事，平等主人翁。
咄，老來雙耳聾（中夏）。

趙州南，石橋北，觀音院里有彌勒。
祖師遺下一只履，直至而今覓不得。
趙州老子，信手栽荊棘，當門種蒺藜。
四方人不到，徒自暗攢眉。

世尊拈花，迦葉破顏。
只因學步，失卻邯鄲。
斫卻庭前樹，放出云外山。
行人才眨眼，身在畫圖間。
鳥飛不到處，今古絕躋攀。
洞天人去后，誰解倚欄干。

打鼓槌鑼競上竿，幾人平地足心酸。
七峰有個安身法，袖手無言冷處看。
看即易，上即難。
搭索上橫身，剎竿上斗走。
驀忽轉身，打個筋斗。
佛祖當場，各出標手。
微笑因拈華，一時成漏逗。
洞山麻三斤，云門乾屎橛。
德山入門棒，臨濟入門喝，陽焰何曾止得渴。
衲僧別有條章，今日對眾分雪。
珠稱夜光，劍號巨闕。

仙居多異草，圣地絕凡蹤。
秋風動鱗甲，生蛇化活龍①。

安居九十日，閒中滋味長。
幸好一盤飯，何用糝椒姜。
升堂重舉話，雪上更加霜。

分冬時節，一物不違。
大家出手，各各提持。
白糍片片打硬，山果大小隨宜。
衲僧家，牙如劍樹，口似龍池。
入齒下咬著，吞吐唾霧霏霏。
驀忽撞著栗棘，直得暗里攢眉。
飏在糞掃堆上，千圣從來不知。
洞山掇轉處，喪卻目前機（冬至）。

強言一物揚家丑，引得傍觀入座來。
笑里和盤輕掇轉，七峰岌嶪舞三臺①。

晴明冬至，吉無不利。
坐臥經行，焚香掃地。
祖師眼睛，衲僧巴鼻。
八節四時，各安本位。
拂子點頭，歡歡喜喜。
洞天優游，欣逢節序。
君子道長，小人回避。
時添一線長，光陰不虛棄。
把定乾坤，據何道理。
磉下藏黃金，豐城埋劍氣。

因睹明星悟道，未免全身入草。
帶累后代兒孫，卻把白衣染貌。
七峰當日見他，劈面一拳打倒①。

七峰無可分歲，抖擻多年活計。
拂子擺尾搖頭，解作獅子游戲。
等閑哮吼一聲，直得驚天動地。
東村老徹夜燒錢，地爐神不敢瞌睡①。

歲除無物可相延，四壁深圍滿屋煙。
幾度撥開還自問，柴頭盡處是新年。

元正啟祚，萬物咸新。
不勞擬議，覿體全真。
到此更須進步，卻來拂子頭上翻身①。

月不過五，今日親到。
知時識節，隨宜愛道。
不說向上宗乘，不拋東山暗號。
露柱與燈籠，撞著呵呵笑，韓信放鐵鷂（正月十五）。

百丈野狐，石女無夫。
一回淚下，滄海乾枯①。

三通鼓罷，長老升堂。
兩班問信，侍者燒香。
未曾啟口，各各舉揚。
道從信入，信能主張。
以長就短，以短從長。
有客云外至，設供飽枯腸。
恢恢有馀刃，別有好商量。
暗中信手才拈得，贏得呵呵笑一場①。

鐘聲披起郁多羅，信手拈來不在多。
堪笑當年明上座，狼忙馳逐太奔波①。

袈裟拈得喜輕便，一片閒云擁半肩。
莫怪逢人頻抖擻，借婆裙子拜婆年①。

上方一夜開香積，天曉堂中吃雪團。
信手拈來當面擲，不知誰識為人寒。

春雪消，春水足。
春風吹起洞天云，落梅點破蒼苔綠。
言發非聲，色前不物。
百草頭露眼睛，虛空里揣出骨。
林間衲子樂無為，曉來唱個太平曲。
新歲相逢，伏惟萬福。

今朝二月二十五，等閑觸發千鈞弩。
一箭中紅心，大地無寸土。
四圍上下絕遮欄，露出太白庵中主。
去歲因喪本師歸，未免聲聲叫冤苦。
苦中樂，樂中苦。
喝退慈明舊日婆，移兇就吉改墳墓。
南溪流水青如螺，深居落花紅似雨。
先師面目儼然存，分付老堅堅收取①。

了知生死本來同，無數深紅間淺紅。
堪笑衲僧無用處，盡將衣缽付春風①。

勞生正昏睡，侵曉已先行。
到家一著子，日出事還生。

今朝四月初十，衲僧獨行特立。
等閑瞥轉玄關，捏碎虛空出汁。
電光里跳，微塵里出沒。
崄峻崖前百步階，一級自然高一級。
腳頭腳尾不爭多，千里烏騅追不及。

夜來無一事，天曉報上堂。
幸好一盤飯，何用糝椒姜。

三世諸佛不知有，顛狂普化翻筋斗。
貍奴白牯卻知有，寒拾相逢開笑口。
野干鳴，師子吼。
八兩半斤，十升一斗。
不從他覓，須還自有。
犬不擇家貧，子不嫌母丑。

趙州庭柏，說向禪客。
物是實價，錢須足陌①。

佛如展手，道似握拳。
全提正令，無黨無偏。
蟭螟眼里放夜市，大蟲舌上打秋千①。

十五日已前是結，十五日已后是解。
結也著，解也著，開眼合眼，伸腳縮腳。
佛祖老婆，應病與藥。
而今正體全安，藥病一時掃卻。
赤條條，空索索，月下風前嘯一聲，驚起松梢千歲鶴。
錯（原誤作鶴）錯，風吹殿角搖鈴鐸（解夏）。

一切即一，一即一切。
者也之乎，雞豚狗彘。
驀忽擘破面皮，喝退德山臨濟。
黃檗施財，甘贄密契。
財法二施，等無差別。
指鹿為馬，喚龜作鱉。
說時點①，點時說。
要作破家兒孫，宜把祖燈吹滅。
上下三指，彼此七馬，如何分雪。
休分雪，檐□細雨何曾歇（謝一首座）。

今朝當八月旦，衲僧眼親手辨。
放出金剛箭，射落天邊雁。
蒸不熟，煮不爛。
捏不聚，撥不散。
解空不解深藏，惹得空中贊嘆。
休贊嘆，換卻天下眼睛，只消一個木槵。

求道如求雨，乾枯日夜愁。
忽然風雨至，萬壑盡爭流。
直得天下萬物沾潤，三井龍王出頭。
云南如劈箭，云北似傾湫。
激石怒雷吼，翻空雪浪浮。
忽然風雨息，平地一時休。
衲僧家，騎個水牯牛。
多快活，百無憂。
健即行，困即歇。
布袋頭，親解結。
釘打釘，鐵打鐵。
寒道寒，熱道熱。
此是諸佛心宗，亦名單提妙訣。
七峰峰頂滑如苔，寒山拾得相拖拽（解夏）。

普天迎瑞氣，遍界慶生辰。
水有朝宗意，葵傾向日心。
衲僧隨日轉，林下仰天庭①。

白云無定，明月有期。
欲出未出，似歸不歸。
秋山呈錦繡，紅葉滿林飛。
瞥不瞥，知不知。
鏡里無塵閒處照，柴頭有火暗中吹（出去歸來）。

九月盡，十月初。
山下開田，山上開爐。
開田要博飯吃，開爐暖熱身軀①。

片紙展信旗，舒卷通消息。
其中一個字，今古無人識①。

炳然字義，文彩希奇。
夫子不識，達磨不知。
同風千里，笑展雙眉。
八十翁翁入場屋，真個不是小兒嬉①。

滅門刺史，破家縣令。
一句全提，頭正尾正。
塞卻耳根，諦聽諦聽①。

赤手為提綱，豁開善法堂。
燈籠開口笑，露柱放毫光。
去即印住，住即印破。
不去不住，玄關金鎖。
放開一線，無可不可。
五老暗點頭，東湖輕抹過。
唱個月彎彎，調古無人和（提綱）。

當門有路，沖開碧落。
轉少移身，將錯就錯。
一槌打碎趙州關，空里磨盤生八角①。

方丈門中，了無罅縫。
維摩文殊，相逢鼓籠。
昨夜三更，打失鼻孔。
普請諸人，各摸索著①。

據此座者，說無味話。
上下三指，彼此七馬①。

根從江西來，還向江西爇。
一笑掀天只自知，天上拈來成漏泄①。

舊店重開，全無買賣。
擬欲近前，知君納敗①。

不離家舍，常在途中。
途中家舍，觸處相逢。
人從明州來，卻入廬山去。
云間逢五老，因問途中事。
難難，狂風吹入拆船灣。
易易，揚瀾左蠡平如砥。
也不難，也不易，仰面看天，低頭取氣。

豁開萬仞崖，劈面通消息。
一條白練飛，界破青山色。

不搽紅粉色，不掛綠羅衣。
一般閑態度，淡墨畫蛾眉①。

忻逢四老，頭白如新。
喙長百尺，鼻重千斤。
眼隨青嶂合，眉帶野花顰。
迎來送去，以表慇勤。
為何如此，遠親不如近鄰（謝諸山）。

學道先須有指歸，聞聲見色不思議。
九旬黑白分明處，如似盤中一片棋。
縱橫十字，一著當機。
有眼則活，無眼則輸。
爛柯山上，空自躊躇。
正好和盤翻卻，直教脫盡規模。
解不可得，結亦無拘。
髑髏識盡，江海乾枯。
憍梵波提吐舌，西天胡子無須。
色里膠青只些子，王維妙手亦難圖（解夏）。

出叢林與入叢林，一句當機絕古今。
不涉①流清到底，九江江水未為深②。

新羅僧問答新羅，飛騎將軍意氣多。
奪賊鎗來騎賊馬，不勞馀刃罷干戈①。

突出山前古寺基，趙州聞得便攢眉。
寥寥今古無人共，一片斷云天外飛①。

今朝九月九，物物盡知有。
黃花散金錢，茱萸開口笑。
五老絮帽落風前，陶公醉石翻筋斗①。

云居九月半，月向掌中圓。
覓之亡影象，用之亡正偏。

日日途中行，夜夜家里坐。
日日與夜夜，自然成日課。
咄，一串數珠數不過。

開爐無可做，大家團團坐。
坐久卻成勞，撥動爐中火。
火星忽迸散，內外俱照破。
一聲寒雁叫長空，云中道人正高臥。
驀忽翻身吐氣來，且吃胡餅十數個。
食飽多傷心，切忌向凈地上屙（開爐）。

今朝十月半，批判舊公案。
達磨不會單傳，夫子不會一貫。
老聃不會無為，洞賓不會煅煉。
長老不會說禪，衲僧不會穿線。
萬象光中容易度，一毫頭上最難逢。
半夜玉兔懷胎，天明金雞生卵。
養得鳳凰兒，百鳥不敢看。
踏折梧桐枝，飛去天崖畔。
招手喚歸來，云中得相伴。
飲啄皆自然，一切總成見。
鳳凰兒，鳳凰兒，被閻老子索飯錢。
如何支遣，但對他點頭三下，依實供款。

君子道長，出生萬象。
小人道消，近火先焦。
晷運推移，漏泄天機。
日南長至，吉無不利。
添一線長，別有商量。
但見皇風成一片，不知何處有封疆（冬至）。

合眼是舊歲，開眼是新年。
新舊交參處，分明在目前。
梅花香噴雪，楊柳冷含煙。
年頭佛法無多子，一句單提妙不傳。
紅日照開銀世界，春風織出錦山川（歲旦）。

千峰頂上披衣坐，百草頭邊是道場。
喝散白云無一點，赤心片片報君王。

新年已十日，十日在家鄉。
到家一句子，啞子吃生姜。
眉毛上跳，鼻孔里論量。
針小眼大，尺短寸長。
云霞飛片片，流水自茫茫。
剪斷五色線，補作春衣裳。
知有者全身披搭，不知有者且莫輕狂。
莫莫莫莫，老僧與汝安心方。
雪消春自至，事過心清涼。

山中上元節，天上野云收。
豁開廣寒殿，清光射斗牛。
姮娥與燈正，耿耿相應酬。
一點難瞞處，燈毬掛樹頭。
籠中看走馬，林下恣閑游。
吹滅舊紙撚，潑翻投子油。
暗中有路明如日，露柱相逢笑不休。
既能明似鏡，何用曲如鉤（元宵）。

塵起一毫，漚生全潮。
如海之深，似天之高。
明明了了，歷歷昭昭。
風颯颯，雨蕭蕭。
光路宕，赤條條。
無生國，路不遙。
豁開功德藏，提起般若刀。
百寶光中垂雨露，五須彌頂溪波濤。
還源無別旨，今日與明朝。
云間孫子開爐熬，林下一聲婆餅焦（祖母忌辰）。

即心即佛，狗咬枯骨。
非心非佛，牛溲馬浡。
不是心，不是佛，不是物，伏惟萬福。

千說萬說，只是一說，春寒秋熱。
千句萬句，只是一句，小出大遇。
兩段不同，收歸上科。

正月已過二月來，百草頭邊次第開。
昨夜東君行正令，無言桃李舞三臺①。

詩中有禪，東湖湖上浪滔天，一葉扁舟破曉煙。
禪中有詩，手把烏藤出門去，落花流水不相知。
禪與詩何所為斷，送二翁出門去，得閑唱個哩啰囄①。

也大奇，也大奇，住個庵兒最好嬉。
兩個兒童忽相打，中間一攧少人知。
卻愁騎馬滑，故作泛舟歸。

因參佛照師，問我本來面。
日日要下語，夜夜思量遍。
伎倆做得盡，恰好一年半。
至今三十年，又何曾夢見。

三十馀年住率庵，庵中無物可相參。
有時南北東西去，白話閑嘈恣放憨①。

住個庵兒最孤絕，爐中火種渾如滅。
謾遣兒童采燥柴，信手拈來得一橛。
打一吹，光皎潔。
通身暖，滿屋熱，炎炎奔馳無門①歇。
夜深狼藉燒人衣，等閑拈出安火訣。

入山住庵時，全身在荒草。
狐貍交尾巴，屋頭逐魂叫。
聞者皆寒心，見者生煩惱。
我有安心方，韓信放鐵鷂。

我有個火頭，作事多伶俐。
飽飯攜鋤頭，庵前去鋤地。
寸草不留蹤，善惡無忌諱。

蹉女自慚多丑拙，看①頭上雪成堆。
春來思得一回嫁，卻請東君為作媒。

屋角巖花爛熳，林間春色溫和。
處處兒童采蕨，紛紛幽鳥營窠。
祖意西來沒消息，樹頭百舌語猶多。

煨火芋頭四五塊，傍林茅屋兩三間。
道人若欲來相訪，定是忙忙趕出山。

除夜無可分歲，爐中燒些木榾。
臭煙沖著鼻孔，面熱忽然噴嚏。
殘年鈍悶，到此消除。
新歲佛法，從此吉利。

今朝正月一，萬事從頭吉。
和氣暖如春，世味甜如蜜。
日月往復來，光陰不相失。

今朝正月半，萬物盡更新。
衲僧無一物，何物當慇勤。
銀燭高煇天上月，燈花開遍洞中春。

衲僧家，達己靈。
有通變，解逢迎。
世人既已濁，不可自言清。
世人既已醉，不可自言醒。
和光同塵去，頭頭總見成。
豈不見昔年黨太尉，無分無曉最分明。

把定風光末上開，紛紛如雪點蒼苔。
清香飄處多真實，真實中藏調鼎才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