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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中覽古(唐·李白)

詩詞詩句古文賞析

越中覽古(唐·李白)
  七言絕句 押微韻  
越王句踐破吳歸,義士還鄉盡錦衣。
宮女如花滿春殿,只今惟有鷓鴣飛。
評注
《優古堂詩話》
唐竇鞏有《南游感興》詩:「傷心欲問當時事,惟見江流去不回。日暮東風春草綠,鷓鴣飛上越王臺。」蓋用李太白《覽古》詩意也。
《唐詩絕句類選》
吊古諸作,大得風人之體。……《越中覽古》詩,前三句賦昔日之豪華,末一句詠今之凄涼。大抵唐人吊古之作,多以今昔盛衰構意,而縱橫變化,存乎體裁。
《唐詩廣選》
今世反成懷古等題一套子矣(末句下)。
《唐詩訓解》
敖子發曰:此與韓退之《游曲江寄白舍人》、元微之《劉阮天臺》三詩,皆以落句轉合,有抑揚,有開合。此格,唐詩中亦不多得。
《唐音審體》
三句直下,句轉出,此格奇甚。
《古唐詩合解》
此「只今惟有」四字用在合句,各盡其妙。
《唐詩別裁》
三句說盛,一句說衰,其格獨創。
《唐宋詩醇》
前《蘇臺覽古》,通首言其蕭索,而末一語兜轉其盛;此首從盛時說起,而末句轉人荒涼,此立格之異也。
《唐詩箋注》
《蘇臺覽古》……是由今溯古也。此首從越王破吳說起。雄圖伯業,奕奕聲光,追出「鷓鴣」一句結局,是吊古傷今也。體局各異。古人煉局之法,于此可見。
《詩法易簡錄》
前三句極寫其盛,末一句始用轉筆以寫其衰,格法奇矯。
《唐人萬首絕句選評》
極力振宕一句,感嘆懷古,轉有馀味。
《詩式》
首句冒,二句承,三句轉,均言越王之豪王。而三句美女如花,且滿春殿。后則寂無所見,惟有鷓鴣飛而已,所謂開與合相關也。而此首「只今惟有」四字,與前首用法大異。前用之于開,而此用之干合也。[品]悲壯。
《論文雜言》
杜公「蓬萊宮闕對南山」,六句開,兩句合;太白「越王句踐破吳歸」,三句開,一句合,皆律絕中創調。
《詩境淺說續編》
詠句踐平吳事,振筆疾書,其異于平鋪直敘者,以真有古茂之致;且末句以「惟有」二字,力綰全篇,詩格尤高。前三句言平吳歸后,越王固粉黛三千,宮花春滿;戰士亦功成解甲,晝錦榮歸。曾幾何時,而霸業煙消,所馀者惟三兩鷓鴣,飛鳴原野,與夕陽相映耳。
《李太白詩醇》
潘稼堂曰:上三句何等喧熱,下一句何等悲感,但用「只今」二字一轉,真有繪云漢而暖、繪北風而寒之事。
《唐人絕句精華》
兩詩(指本詩與《蘇臺覽占》)皆吊古之作。前首從今月說到古宮人,后首從古宮人說到今鷓鴣,皆以見今昔盛衰不同,令人覽之而生感慨、而榮華無常之戒即寓其中。
《唐詩鑒賞辭典》
這是一首懷古之作,亦即詩人游覽越中(唐越州,治所在今浙江紹興),有感于其地在古代歷史上所發生過的著名事件而寫下的。在春秋時代,吳越兩國爭霸南方,成為世仇。越王勾踐于公元前四九四年,被吳王夫差打敗,回到國內,臥薪嘗膽,誓報此仇。公元前四七三年,他果然把吳國滅了。詩寫的就是這件事。
詩歌不是歷史小說,絕句又不同于長篇古詩,所以詩人只能選取這一歷史事件中他感受得最深的某一部分來寫。他選取的不是這場斗爭的漫長過程中的某一片斷,而是在吳敗越勝,越王班師回國以后的兩個鏡頭。首句點明題意,說明所懷古跡的具體內容。二、三兩句分寫戰士還家、勾踐還宮的情況。消滅了敵人,雪了恥,戰士都凱旋了;由于戰事已經結束,大家都受到了賞賜,所以不穿鐵甲,而穿錦衣。只「晝錦衣」三字,就將越王及其戰士得意歸來,充滿了勝利者的喜悅和驕傲的神情烘托了出來。越王回國以后,躊躇滿志,不但耀武揚威,而且荒淫逸樂起來,于是,花朵兒一般的美人,就占滿了宮殿,擁簇著他,侍候著他。「春殿」的「春」字,應上「如花」,并描摹美好的時光和景象,不一定是指春天。只寫這一點,就把越王將過去的臥薪嘗膽的往事丟得干干凈凈表達得非常充分了。都城中到處是錦衣戰士,宮殿上站滿了如花宮女。這是多么繁盛、美好、熱鬧、歡樂,然而結句突然一轉,將上面所寫的一切一筆勾消。過去曾經存在過的勝利、威武、富貴、榮華,現在還有什么呢?人們所能看到的,只是幾只鷓鴣在王城故址上飛來飛去罷了。這一句寫人事的變化,盛衰的無常,以慨嘆出之。過去的統治者莫不希望他們的富貴榮華是子孫萬世之業,而詩篇卻如實地指出了這種希望的破滅,這就是它的積極意義。
詩篇將昔時的繁盛和今日的凄涼,通過具體的景物,作了鮮明的對比,使讀者感受特別深切。一般地說,直接描寫某種環境,是比較難于突出的,而通過對比,則獲致的效果往往能夠大大地加強。所以,通過熱鬧的場面來描寫凄涼,就更覺凄涼之可嘆。如此詩前面所寫過去的繁華與后面所寫現在的冷落,對照極為強烈,前面寫得愈著力,后面轉得也就愈有力。為了充分地表達主題思想,詩人對這篇詩的藝術結構也作出了不同于一般七絕的安排。一般的七絕,轉折點都安排在第三句里,而它的前三句卻一氣直下,直到第四句才突然轉到反面,就顯得格外有力量,有神采。這種寫法,不是筆力雄健的詩人,是難以揮灑自如的。
李白另有一首懷古詩《蘇臺覽古》可資比較:「舊苑荒臺楊柳新,菱歌清唱不勝春。只今惟有西江月,曾照吳王宮里人。」蘇臺即姑蘇臺,是春秋時代吳王夫差游樂的地方,故址在今江蘇省蘇州市。此詩一上來就寫吳苑的殘破,蘇臺的荒涼,而人事的變化,興廢的無常,自在其中。后面緊接以楊柳在春天又發新芽,柳色青青,年年如舊,歲歲常新,以「新」與「舊」,不變的景物與變化的人事,作鮮明的對照,更加深了憑吊古跡的感慨。一句之中,以兩種不同的事物來對比,寫出古今盛衰之感,用意遣詞,精煉而又自然。次句接寫當前景色。青青新柳之外,還有一些女子在唱著菱歌,無限的春光之中,回蕩著歌聲的旋律。楊柳又換新葉,船娘閑唱菱歌,舊苑荒臺,依然彌漫著無邊春色,而昔日的帝王宮殿,美女笙歌,卻一切都已化為烏有。所以后兩句便點出,只有懸掛在從西方流來的大江上的那輪明月,是亙古不變的;只有她,才照見過吳宮的繁華,看見過象夫差、西施這樣的當時人物,可以作歷史的見證人罷了。
此兩詩都是覽古之作,主題相同,題材近似,但越中一首,著重在明寫昔日之繁華,以四分之三的篇幅竭力渲染,而以結句寫今日之荒涼抹殺之,轉出主意。蘇臺一首則著重寫今日之荒涼,以暗示昔日之繁華,以今古常新的自然景物來襯托變幻無常的人事,見出今昔盛衰之感,所以其表現手段又各自不同。從這里也可以看出詩人變化多端的藝術技巧。
(沈祖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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