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中文青年中文

元和圣德詩(唐·韓愈)

詩詞詩句古文賞析

元和圣德詩(唐·韓愈)  
題注:初憲宗即位,劍南劉辟自稱留后以叛。元和元年正月,以高崇文為左神策行營節度使討辟。九月,克成都。十月,辟伏誅。二年正月己丑,朝獻于大清宮。庚寅,朝享于太廟。辛卯,祀昊天上帝于郊丘。還宮,大赦天下。
序:初憲宗即位,劍南劉辟自稱留后以叛。元和元年正月,以高崇文為左神策行營節度使討辟。九月,克成都;十月,辟伏誅;二年正月己丑,朝獻于大清宮;庚寅,朝享于太廟;辛卯,祀昊天上帝于郊丘。還宮,大赦天下。臣愈首再拜言,臣伏見皇帝陛下即位已來,誅流奸臣,朝廷清明,無有欺蔽,外斬楊惠琳、劉辟以收夏蜀,東定青齊積年之叛,海內怖駭,不敢違越。郊天告廟,神靈歡喜;風雨晦明,無不從順。太平之期,適當今日。臣蒙被恩澤,日與群臣序立紫宸殿陛下,親望穆穆之光,而其職業,又在以經籍教導國子,誠宜率先作歌詩以稱道盛德,不可以辭語淺薄不足以自效為解,輒依古作四言〈元和圣德詩〉一篇,凡千有二十四字,指事實錄,具載明天子文武神圣,以警動百姓耳目傳示無極,其詩曰:
引用典故:丹鳳門 簋簠 
皇帝即阼,物無違拒。
曰旸而旸,曰雨而雨。
維是元年,有盜在夏。
欲覆其州,以踵近(一作其)
皇帝曰嘻,豈不在我。
負鄙為艱,縱則不可。
出師征之,其眾十(一作千)
軍其城下,告以福禍。
腹敗枝披,不敢保聚。
擲首陴外,降幡夜豎。
疆外之險,莫過蜀土。
韋皋去鎮,劉辟守后。
血人于牙,不肯吐口。
開庫啖(宋刻作啖)士,曰隨所取。
汝張汝弓,汝鼓汝鼓。
汝為表書,求我帥汝。
事始上聞,在列咸怒。
皇帝曰然,嗟遠士女。
茍附而安,則且付與。
讀命于庭,出節少府。
朝發京師,夕至其部。
辟喜謂黨,汝振而伍。
蜀可全有,此不當受。
萬牛臠炙(一作肉),萬甕行酒。
以錦纏股,以紅帕首。
有恇其兇,有餌其誘。
其出穰穰,隊以萬數。
遂劫東川,遂據城阻。
皇帝曰嗟,其又可許。
爰命崇文,分卒禁禦。
有安其驅,無暴我野。
日行三十,徐壁其右。
辟黨聚謀,鹿頭是守。
崇文奉詔,進退規矩。
戰不貪殺,擒不濫數。
四方節度,整兵頓馬。
上章請討,俟命起坐。
皇帝曰嘻,無汝煩苦。
荊并洎梁,在國門戶。
出師三千,各選爾丑。
四軍齊作,殷其如阜。
或拔其角,或脫其距。
長驅洋洋,無有齟齬。
八月壬午,辟棄城走。
載妻與妾,包裹稚乳。
是日崇文,入處其宇。
分散逐捕,搜原剔藪。
辟窮見窘,無地自處。
俯視大江,不見洲渚。
遂自顛倒,若杵投臼。
取之江中,枷脰械手。
婦女累累,啼哭拜叩。
來獻闕下,以告廟社。
周示城市,咸使觀睹。
解脫攣索,夾以砧斧。
婉婉弱子,赤立傴僂。
牽頭曳足,先斷腰膂。
次及其徒,體骸撐拄。
末乃取官,駭汗如寫。
揮刀紛紜,爭刌膾脯。
優賞將吏,扶圭綴組。
帛堆其家,粟塞其庾。
哀憐陣沒,廩給孤寡。
贈官封墓,周匝宏溥。
經戰伐地,寬免租簿。
施令酬功,急疾如火。
天地中間,莫不順序。
幽恒青魏,東盡海浦。
南至徐蔡,區外雜虜。
怛威赧德,踧踖蹈舞。
掉棄兵革,私習簋簠。
來請來覲,十百其耦(一作數)
皇帝曰吁,伯父叔舅。
各安爾位,訓厥氓畝。
正月元日,初見宗祖。
躬執百禮,登降拜俯。
薦于新宮,視瞻梁梠(音呂,楣也)
戚見容色,淚落入俎。
侍祠之臣,助我惻楚。
乃以上辛,于郊用牡。
除于國南,鱗筍毛簴。
廬幕周施,開揭磊砢。
獸盾騰挐,圓壇帖妥。
天兵四羅,旂常婀娜。
駕龍十二,魚魚雅雅。
宵升于丘,奠璧獻斝。
眾樂驚作,轟豗融冶。
紫焰噓呵,高靈下墮。
群星從坐,錯落侈哆
日君月妃,煥赫婐
瀆鬼濛鴻,岳祗嶪峨。
飫沃膻薌,產祥降嘏。
鳳皇應奏,舒翼自拊。
赤麟黃龍,逶陀結糾。
卿士庶人,黃童白叟。
踴躍歡呀,失喜噎歐。
乾清坤夷,境落褰舉。
帝車回來,日正當午。
幸丹鳳門,大赦天下。
滌濯刬磢,磨滅瑕垢。
續功臣嗣,拔賢任耇。
孩養無告,仁滂施厚。
皇帝神圣,通達今古。
聽聰視明,一似堯禹。
生知法式,動得理所。
天錫皇帝,為天下主。
并包畜養,無異細鉅。
億載萬年,敢有違者。
皇帝儉勤,盥濯陶瓦。
斥遣浮華,好此綈纻。
敕戒四方,侈則有咎。
天錫皇帝,多麥與黍。
無召水旱,耗于(一作無耗)雀鼠。
億載萬年,有富無窶。
皇帝正直,別白善否。
擅命而狂,既剪既去。
盡逐群奸,靡有遺侶。
天錫皇帝,厖臣碩輔。
博問遐觀,以置左右。
億載萬年,無敢余侮。
皇帝大孝,慈祥悌友。
怡怡愉愉,奉太皇后。
浹于族親,濡及九有。
天錫皇帝,與天齊壽。
登茲太平,無怠永久。
億載萬年,為父為母。
博士臣愈,職是訓詁。
作為歌詩,以配吉甫。
評注
《欒城集o詩病五事》
詩人詠歌文武征伐之事,其于克密曰:「無矢我陵,我陵我阿;無飲我泉,我泉我池。」其于克崇曰:「臨沖閑閑,崇墉言言,執訊連連,攸馘安安。是類是祃,是致是附,四方以無侮。」其于克商曰:「維師尚父,時惟鷹揚。諒彼武王,肆伐大商,會朝清明。」其形容征伐之盛,極于此矣。韓退之作《元和圣德詩》,言劉辟之死,曰:「宛宛弱子,赤立傴僂,牽頭曳足,先斷腰膂,次及其徒,體骸撐拄。末乃取官,駭汗如瀉,揮刀紛紜,爭切膾脯。」此李,斯頌秦所不忍言,而退之自謂無愧于《雅》、《頌》,何其陋也!
《后山詩話》
少游謂《元和圣德詩》于韓文為下,與《淮西碑》如出兩手,蓋其少作也。
《許彥周詩話》
韓退之《元和圣德詩》云:「駕龍十二,魚魚雅雅。」其深于《詩》者耶!
《新刊五百家注音辨昌黎先生文集》
穆修《校定韓文》:韓《元和圣德詩》、《平淮西碑》,柳《雅章》之類,皆辭嚴義偉,制作如經,能崒然聳唐德于盛漢之表。樊汝霖《韓文公年譜》注:公時年四十,不可謂少。大抵德不足則夸,憲宗功烈固偉,比文、武則有間矣。王荊公嘗論《詩》曰:「《周頌》之詞約,約所以為嚴,德盛故也。《魯頌》之詞侈,侈所以為夸,德不足故也。」是詩也,其亦《魯頌》之謂歟?憲宗平夏、平江東、平澤潞、平蔡、平淄青、而平蜀、平蔡之功,尤卓卓在人耳目者,以公此詩及《平淮西碑》,學者爭誦之習且熟戰也。
《昌黎先生集》
張栻曰:退之筆力高,得斬截處即斬截。他豈不知此?所以為此言者,必有說。蓋欲使藩鎮聞之,畏罪懼禍,不敢叛耳。
《黃氏日鈔》
《元和圣德詩》典麗雄富。前輩或謂「揮力紛紛,爭切膾脯」等語,異于文王「是致是附」氣象。愚謂亦各言其實,但恐于「頌德」之名不類。或云公之意欲使藩鎮知懼。
郝經《臨川集o一王雅序》
李唐一代,詩文最盛,而杜少陵、韓吏部、柳柳州、白太傅等為之冠。如子美諸懷古及《北征》、《潼關》、《石壕》、《洗兵馬》等篇,發秦州、入成都、下巴峽、客湖湘、《八哀》九首,傷時詠物等作,太白之《古風》篇什,子厚之《平淮雅》,退之之《圣德詩》,樂天之諷諫集,皆有風人之托物,二雅之正言,中聲盛烈,止乎禮義,抉去污剝,備述王道,馳騖于月露風云花鳥之外,直與「三百五篇」相上下。惜乎,著當世之事,而及前代者略也!
《文章辨體序說》
《國風》、《雅》、《頌》之詩,率以四言成章;若五、七言之句,則間出而僅有也。《選》詩四言,僅有韋孟一篇。魏晉間作者雖眾,然惟陶靖節為最,后村劉氏謂其《停云》等作突過建安是也。宋齊時降,作者日少。獨唐韓、柳《元和圣德詩》、《平淮夷雅》膾炙人口。先儒有云:「二詩體制不同,而皆詞嚴氣偉,非后人所及。」自時厥后,學詩者日以聲律為尚,而四言益鮮矣。
《薛文清公讀書錄》
韓文公《元和圣德詩》,終篇頌美之中,多繼以規戒之詞,深得古詩遺意。
《唐音癸簽》
柳州之《平淮西》,最章句之合調;昌黎之《元和圣德》,亦長篇之偉觀,一代四言有此,未覺風雅墜緒。韓愈最重字學,詩多用古韻,如《元和圣德》及《此日足可惜》詩,全篇一韻,皆古葉兼用。
《輯注唐韓昌黎集》
退之《元和圣德詩》,列銘頌體中,文尚質實可觀。若論四言詩,則韋、曹諸人,已失前規,三唐間安復論此?
《牧齋有學集o彭達生晦農草序》
昔者有唐之文,莫盛于韓、柳,而皆出元和之世,《圣德》之頌、《淮西》之雅,鏗鏘其音,灝汗其氣,曄然與三代同風。
《牧齋有學集o顧麟士詩集序》
唐之詩人,皆精于經學。韓之《元和圣德》,柳之《平淮夷雅》,雅之正也。玉川子之《月蝕》,雅之變也。
《批韓詩》
朱彝尊曰:若規模《雅》、《頌》,其實全仿李丞相,或又落《文選》。起處猶近《雅》,微有一二不似。大約中間凡典雅處似《毛詩》,質峭處似秦碑,華潤處似《文選》,然通首純是質峭調。《序》無文章,止直敘,然卻亦腴峭有法。只就質語加錘煉,煉到文處。是《文選》句(「腹敗」句下)。此等偶句,《三百篇》亦有之。但如此排來,則全覺蟲《選》體(「有恇」二句下)。此段全是本《楚茨》化來,追琢可謂極工,所恨者未渾然。若《南海碑》則渾然矣。秦少游謂此系少作,未敢謂然。然《南海》后此十年,要見亦是年力(「乾清」二句下)。祿位名壽,分四大節。「皇帝」字作綱。全是祖《瑯琊刻銘》,下字亦多效李(「億載」二句下)。
《帶經堂詩話》
元和之世,削平僭亂,于時韓愈氏則有《圣德詩》,柳宗元則有《平淮西雅》,昔人謂其辭嚴義偉,制作如經,能萃然聳唐德于盛漢之表,所謂「鴻筆之人,為國云雨」者也。
《初白庵詩評》
通章以「皇帝」二字作主,即《蕩》八章冠以「文王曰咨」章法也,特變《雅》為《頌》耳。
《韓柳詩選》
力洗蕪詞,超出魏晉以上,間似《嶧山》、《會稽》諸頌而絕不襲一《雅》、《頌》語,正其筆之高,力之厚,如此才可以追蹤《雅》、《頌》耳。一氣旋轉,歷落參差,是太史公筆法。醴郁縹渺,極似漢《郊祀》、《房中》諸作。有此襯筆,與前段相應入妙,便覺韋、班諸詩,未免為《雅》、《頌》所拘,不見精采(「日君」句下)。必前段極開拓,筆致自磊落不羈,收處極其緊煉,便自典重肅穆,須看其用筆之妙,收放有法(末句下)。
《義門讀書記》
二句鎖上起下(「掉棄」二句下)。
《唐詩別裁》
昌黎四言,唐人中無與偭者。典重峭奧,體則《二雅》、《三頌》,辭則古賦、秦碑,盛唐中昌黎獨擅。
《韓昌黎詩集編年箋注》
蘇、張(按指蘇轍與張栻)二說皆有理,張更得成《春秋》而亂臣賊子懼之義。《甘誓》言不共命者則拿戮之,而況亂臣耶?言雖過之,亦昭法鑒。
《援鶉堂筆記》
《元和圣德詩》八「語」、九「麌」、十「姥」、三十三「哿」、三十四「果」、三十五「馬」、四十四「有」,凡所用皆上聲。若據協韻,何無一韻濫入三聲耶?
《唐宋詩醇》
誅辟一段,借以悚動藩鎮,前人論之詳矣。至幽、恒、青、魏一段,寫諸道震懾,而朝廷慰安鎮撫,得體有威,尤是最著意處。
《甌北詩話》
《元和圣德詩》敘劉辟被擒,舉家就戮,情景最慘。……蘇轍謂其「少醞藉,殊失《雅》、《頌》之體」,張栻則謂「正欲使各藩鎮聞之畏懼,不敢為逆」。二說皆非也。才人難得此等題以發抒筆力,既已遇之,肯不盡力摹寫,以暢其才思耶?此詩正為此數語和也。
《讀杜韓筆記》
《皇矣》言「執汛連連、攸馘安安」,《泮水》言「在泮獻馘,在泮獻囚」。昌黎特從而敷衍之,以警示藩鎮。子由議之,非也。《元和圣德詩》:語、麌、哿、馬、有五韻通押,即平韻之魚、虞、歌,麻、尤也。
《純常子枝語》
夫藩鎮之禍,與唐相弊矣,豈退之極寫慘毒之刑所能懾乎?
《韓詩臆說》
此一段乃紀實之詞,無庸諱之。誠不必如子由所譏,然如南軒之說,又恐近于宰我之言周社也(「揮刀」三句下)。后石介作《慶歷圣德詩》,即本此。此詩雖頌武功,而其意則在憲宗初政,貶斥伾、文、執誼等,故序中即從誅流奸臣說起。而詩中于別白善否一段,尤切切言之。可知主意所在,非以臚成功告廟之詞也。
《春覺齋論文》
韓昌黎之《元和圣德詩》,厥體如《頌》。其曰:「取之江中……先斷腰膂。」讀之令人毛戴。……子由以為李斯頌秦所不忍言,而退之自謂「無愧于風雅」,何其陋也。南軒曰:「蓋欲使藩鎮聞之,畏罪懼禍不敢叛。」愚誦南軒之言,不期失笑。……叛逆至于數世,而魏博最久,此豈畏罪懼禍?鄙意終以昌黎之言為失體。蓋昌黎蘊忠憤之氣,心怒賊臣,目睹俘閃伏辜,振筆直書,不期傷雅,非復有意為之。但觀《琴操》之溫醉,即知昌黎非徒能力此者也。

經典古詩詞及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