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過圣女祠(唐·李商隱)
詩詞詩句古文賞析
重過圣女祠(唐·李商隱)
七言律詩 押支韻
七言律詩 押支韻
白石巖扉碧蘚滋,上清淪①謫得歸遲。
一春夢雨常飄瓦,盡日靈風不滿旗。
萼綠華來無定所,杜蘭香去未移時。
玉郎會此通仙籍,憶向天階問紫芝。
一春夢雨常飄瓦,盡日靈風不滿旗。
萼綠華來無定所,杜蘭香去未移時。
玉郎會此通仙籍,憶向天階問紫芝。
評注
《紫微詩話》:
東萊公深愛義山「一春夢雨常飄瓦,盡日靈風不滿旗」之句,以為有不盡之意。
《唐詩選脈會通評林》:周珽曰:首謂祠宇閑封者,由圣女被謫上清,留滯人間也。「雨常飄瓦」、「風不滿旗」,正「歸遲」虛寂之景。「來無定所」、「去未移時」,乃仙伴疏曠之象。末謂己之姓名倘在仙籍之中,當會此相問飛升不死之藥也。
《貫華堂選批唐才子詩》:此則又托圣女以抒遷謫之怨也。
《五朝詩善鳴集》:「夢雨」、「靈風」,大有《離騷》之致。「萼綠華」、「杜蘭香」,此亦《湘君》、《山鬼》之遺。
《義門讀書記》:次聯乃是圣女祠,移向別仙鬼廟不得。「玉郎」疑是自謂。
《載酒園詩話又編》:長吉、義山皆善作神鬼詩。《神弦曲》有幽陰之氣,《圣女祠》多縹緲之思……至「一春夢雨常飄瓦,盡日靈風不滿旗」,又似可親而不可望,如曹植所云:「神光離合,乍陰乍陽」也。
《玉溪生詩意》:此《圣女祠》與《錦瑟》、《無題》皆自寄托,不必認真。起以「碧蘚滋」吊動「歸遲」。下「一春」、「盡日」,正應「歸遲」。五六以「萼綠華」、「杜蘭香」逼出「玉郎」,以「無定所」、「未移時」逼出「會此通仙籍」。以「憶向」遙應首句,言所會皆仙女,且不能長也。
《唐詩別裁》:圣女以形似得名,非果有其神,故以萼綠華、杜蘭香比之。
《繭齋詩談》:《重過圣女祠》云:「一春夢雨常飄瓦,盡日靈風不滿旗。」思入微妙。夫朝云暮雨,高唐神女之精也。今經春夢中之雨,歷歷飄瓦,意者其將來耶?來則風肅然,上林神君之跡也,乃盡日祠前之風尚未滿旗,意者其不來耶?恍惚縹緲,使人可想而不可即。鬼神文字如此做,真是不可思議。
《山滿樓箋注唐詩七言律》:此借題以發抒己意也。從來才人失志,其一種無聊不平之思,必有所托,或托諸美人,或托諸香草,或托諸神仙鬼怪之事,如屈子之《離騷》是也。……「得歸遲」三字是通篇眼目。
《玉溪生詩集箋注》:「淪謫」二字,一篇之眼,義山自慨由秘省清資而久外斥也。
《玉溪生詩說》:前四句寫圣女祠,后四句寫重過。蓋于此有所遇,而托其詞于圣女。
《唐詩近體》:「一春夢雨常飄瓦,盡日靈風不滿旗」,寫得迷離惝恍。
《峴傭說詩》:「一春夢雨常飄瓦,盡日靈風不滿旗」,作飄緲幽思之語,而氣息自沉,故非鬼派。
《詩境淺說》:玉溪此篇,借以寓身世之感,起結皆表明其意……收筆承第二句「上清淪謫」之意,言曾侍玉皇香案,采芝往事,長憶天階。全篇皆空靈縹緲之詞,極才人之能事矣。
《唐詩鑒賞辭典》:這是一首性質類似無題的有題詩。意境撲朔迷離,托寓似有似無,比有些無題詩更費猜詳。題內的「圣女祠」,或以為實指陳倉(今陜西寶雞市東)的圣女神祠,或以為托喻女道士居住的道觀。后一種說法可能比較接近實際。不過,詩中直接歌詠的還是一位「上清淪謫」的「圣女」以及她所居住的環境—圣女祠。因此,我們首先仍不妨從詩人所描繪的直接形象入手來理解詩意。
古代有不少關于天上神女謫降人間的傳說,因此詩人很自然地由眼前這座幽寂的圣女祠生出類似的聯想。「白石巖扉碧蘚滋,上清淪謫得歸遲。」—圣女祠前用白石建造的門扉旁已經長滿了碧綠的苔蘚,看來這位從上清洞府謫降到下界的圣女淪落在塵世已經很久了。首句寫祠前即目所見,從「白石」、「碧蘚」相映的景色中勾畫出圣女所居的清幽寂寥,暗透其「上清淪謫」的身分和幽潔清麗的風神氣質;門前碧蘚滋生,暗示幽居獨處,久無人跡,微逗「夢雨」一聯,同時也暗寓「歸遲」之意。次句是即目所見而引起的聯想,正面揭出全篇主意。「淪謫得歸遲」,是說淪謫下界,遲遲未能回歸天上。
頷聯從門前進而擴展到對整個圣女祠環境氣氛的描繪—「一春夢雨常飄瓦,盡日靈風不滿旗。」如絲春雨,悄然飄灑在屋瓦上,迷蒙飄忽,如夢似幻;習習靈風,輕輕吹拂著檐角的神旗,始終未能使它高高揚起。詩人所看到的,自然只是一段時間內的景象。但由于細雨輕風連綿不斷的態勢所造成的印象,竟仿佛感到它們「一春」常飄、「盡日」輕揚了。眼前的實景中融入了想象的成分,意境便顯得更加悠遠,詩人凝望時沉思冥想之狀也就如在目前。單就寫景狀物來說,這一聯已經極富神韻,有畫筆難到之妙。不過,它更出色的地方恐怕還是意境的朦朧縹緲,能給人以豐富的聯想與暗示。王若虛《滹南詩話》引蕭閑語云:「蓋雨之至細若有若無者,謂之夢。」這夢一般的細雨,本來就已經給人一種虛無縹緲、朦朧迷幻之感,再加上高唐神女朝云暮雨的故實,又賦予「夢雨」以愛情的暗示,因此,這「一春夢雨常飄瓦」的景象便不單純是一種氣氛渲染,而是多少帶上了比興象征的意味。它令人聯想到,這位幽居獨處、淪謫未歸的圣女仿佛在愛情上有某種朦朧的期待和希望,而這種期待和希望又總是象夢一樣的飄忽、渺茫。同樣地,當我們聯系「何處西南待好風」(《無題二首》之一)、「安得好風吹汝來」(《留贈畏之》)一類詩句來細加體味,也會隱隱約約感到「盡日靈風不滿旗」的描寫中暗透出一種好風不滿的遺憾和無所依托的幽怨。這種由縹緲之景、朦朧之情所融合成的幽渺迷蒙之境,極富象外之致,卻又帶有不確定的性質,略可意會,而難以言傳。這是一種典型的朦朧美。盡管它不免給人以霧里看花之感,但對于詩人所要表現的特殊對象—一位本身就帶有虛無縹緲氣息的「圣女」來說,卻又有其特具的和諧與適應。「神女生涯原是夢」(《無題二首》之二)。這夢一般的身姿面影、身世遭遇,夢一般的愛情期待和心靈嘆息,似乎正需要這夢一樣的氛圍來表現。
頸聯又由「淪謫」不歸、幽寂無托的「圣女」,聯想到處境與之不同的兩位仙女。道書上說,萼綠華年約二十,上下青衣,顏色絕整,于晉穆帝升平三年夜降羊權家,從此經常往來,后授權尸解藥引其升仙。杜蘭香本是漁父在湘江岸邊收養的棄嬰,長大后有青童自天而降,攜其升天而去。臨上天時蘭香對漁父說:「我仙女也,有過謫人間,今去矣。」來無定所,蹤跡飄忽不定,說明并非「淪謫」塵世,困守一地;去未移時,說明終歸仙界,而不同于圣女之遲遲未歸。頷、頸兩聯,一用烘托,一用反襯,將「圣女」淪謫不歸、長守幽寂之境的身世遭遇從不同的側面成功地表現出來了。
「玉郎會此通仙籍,憶向天階問紫芝。」玉郎,是天上掌管神仙名冊的仙官。通仙籍,指登仙界的資格(古稱登第入仕為通籍)。尾聯又從圣女眼前淪謫不歸的處境轉想她從前的情況,「憶」字貫通上下兩句。意思是說,遙想從前,職掌仙籍的玉郎仙官曾經與圣女相會,幫助她登上仙界,那時的圣女曾在天宮的臺階上采取紫芝,過著悠閑自在的仙界生活,而如今卻淪謫塵世,凄寂無托,能不慨然嗎?一結以「憶」字喚起今昔之感,不言而黯然神傷。「天階問紫芝」與「巖扉碧蘚滋」正構成天上人間的鮮明對照。
這首詩成功地塑造了一位淪謫不歸、幽居無托的圣女形象。有的研究者認為詩人是托圣女以自寓,有的則認為是托圣女以寫女冠。實際上圣女、女冠、作者,不妨說是三位而一體:明賦圣女,實詠女冠,而詩人自己的「淪謫歸遲」之情也就借圣女形象隱隱傳出。所謂「圣女祠」,大約就是女道觀的異名,這從七律《圣女祠》中看得相當清楚。所不同的,只是《圣女祠》借詠圣女而寄作者愛情方面的幽渺之思,而《重過圣女祠》則借詠圣女而寄其身世沉淪之慨罷了。清人錢泳評「夢雨」一聯道:「作縹緲幽冥之語,而氣息自沉,故非鬼派」(《履園譚詩》)。由于其中融合了詩人自己遇合如夢、無所依托的人生體驗,詩歌的意境才能在縹緲中顯出沉郁。尾聯在回顧往昔中所透露的人間天上之感,也隱然有詩人的今昔之感寄寓在里面。
(劉學鍇)
古代有不少關于天上神女謫降人間的傳說,因此詩人很自然地由眼前這座幽寂的圣女祠生出類似的聯想。「白石巖扉碧蘚滋,上清淪謫得歸遲。」—圣女祠前用白石建造的門扉旁已經長滿了碧綠的苔蘚,看來這位從上清洞府謫降到下界的圣女淪落在塵世已經很久了。首句寫祠前即目所見,從「白石」、「碧蘚」相映的景色中勾畫出圣女所居的清幽寂寥,暗透其「上清淪謫」的身分和幽潔清麗的風神氣質;門前碧蘚滋生,暗示幽居獨處,久無人跡,微逗「夢雨」一聯,同時也暗寓「歸遲」之意。次句是即目所見而引起的聯想,正面揭出全篇主意。「淪謫得歸遲」,是說淪謫下界,遲遲未能回歸天上。
頷聯從門前進而擴展到對整個圣女祠環境氣氛的描繪—「一春夢雨常飄瓦,盡日靈風不滿旗。」如絲春雨,悄然飄灑在屋瓦上,迷蒙飄忽,如夢似幻;習習靈風,輕輕吹拂著檐角的神旗,始終未能使它高高揚起。詩人所看到的,自然只是一段時間內的景象。但由于細雨輕風連綿不斷的態勢所造成的印象,竟仿佛感到它們「一春」常飄、「盡日」輕揚了。眼前的實景中融入了想象的成分,意境便顯得更加悠遠,詩人凝望時沉思冥想之狀也就如在目前。單就寫景狀物來說,這一聯已經極富神韻,有畫筆難到之妙。不過,它更出色的地方恐怕還是意境的朦朧縹緲,能給人以豐富的聯想與暗示。王若虛《滹南詩話》引蕭閑語云:「蓋雨之至細若有若無者,謂之夢。」這夢一般的細雨,本來就已經給人一種虛無縹緲、朦朧迷幻之感,再加上高唐神女朝云暮雨的故實,又賦予「夢雨」以愛情的暗示,因此,這「一春夢雨常飄瓦」的景象便不單純是一種氣氛渲染,而是多少帶上了比興象征的意味。它令人聯想到,這位幽居獨處、淪謫未歸的圣女仿佛在愛情上有某種朦朧的期待和希望,而這種期待和希望又總是象夢一樣的飄忽、渺茫。同樣地,當我們聯系「何處西南待好風」(《無題二首》之一)、「安得好風吹汝來」(《留贈畏之》)一類詩句來細加體味,也會隱隱約約感到「盡日靈風不滿旗」的描寫中暗透出一種好風不滿的遺憾和無所依托的幽怨。這種由縹緲之景、朦朧之情所融合成的幽渺迷蒙之境,極富象外之致,卻又帶有不確定的性質,略可意會,而難以言傳。這是一種典型的朦朧美。盡管它不免給人以霧里看花之感,但對于詩人所要表現的特殊對象—一位本身就帶有虛無縹緲氣息的「圣女」來說,卻又有其特具的和諧與適應。「神女生涯原是夢」(《無題二首》之二)。這夢一般的身姿面影、身世遭遇,夢一般的愛情期待和心靈嘆息,似乎正需要這夢一樣的氛圍來表現。
頸聯又由「淪謫」不歸、幽寂無托的「圣女」,聯想到處境與之不同的兩位仙女。道書上說,萼綠華年約二十,上下青衣,顏色絕整,于晉穆帝升平三年夜降羊權家,從此經常往來,后授權尸解藥引其升仙。杜蘭香本是漁父在湘江岸邊收養的棄嬰,長大后有青童自天而降,攜其升天而去。臨上天時蘭香對漁父說:「我仙女也,有過謫人間,今去矣。」來無定所,蹤跡飄忽不定,說明并非「淪謫」塵世,困守一地;去未移時,說明終歸仙界,而不同于圣女之遲遲未歸。頷、頸兩聯,一用烘托,一用反襯,將「圣女」淪謫不歸、長守幽寂之境的身世遭遇從不同的側面成功地表現出來了。
「玉郎會此通仙籍,憶向天階問紫芝。」玉郎,是天上掌管神仙名冊的仙官。通仙籍,指登仙界的資格(古稱登第入仕為通籍)。尾聯又從圣女眼前淪謫不歸的處境轉想她從前的情況,「憶」字貫通上下兩句。意思是說,遙想從前,職掌仙籍的玉郎仙官曾經與圣女相會,幫助她登上仙界,那時的圣女曾在天宮的臺階上采取紫芝,過著悠閑自在的仙界生活,而如今卻淪謫塵世,凄寂無托,能不慨然嗎?一結以「憶」字喚起今昔之感,不言而黯然神傷。「天階問紫芝」與「巖扉碧蘚滋」正構成天上人間的鮮明對照。
這首詩成功地塑造了一位淪謫不歸、幽居無托的圣女形象。有的研究者認為詩人是托圣女以自寓,有的則認為是托圣女以寫女冠。實際上圣女、女冠、作者,不妨說是三位而一體:明賦圣女,實詠女冠,而詩人自己的「淪謫歸遲」之情也就借圣女形象隱隱傳出。所謂「圣女祠」,大約就是女道觀的異名,這從七律《圣女祠》中看得相當清楚。所不同的,只是《圣女祠》借詠圣女而寄作者愛情方面的幽渺之思,而《重過圣女祠》則借詠圣女而寄其身世沉淪之慨罷了。清人錢泳評「夢雨」一聯道:「作縹緲幽冥之語,而氣息自沉,故非鬼派」(《履園譚詩》)。由于其中融合了詩人自己遇合如夢、無所依托的人生體驗,詩歌的意境才能在縹緲中顯出沉郁。尾聯在回顧往昔中所透露的人間天上之感,也隱然有詩人的今昔之感寄寓在里面。
(劉學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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